“然后,就连渣都不剩了。”
少年小丑就和往常一样,一边漫不经心地在根据地里站岗,一边不厌其烦地与哥德萨斯先生复述着自己 过往的阴影。“真悲哀呢,把剩余的生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值得么?”
哥德萨斯先生一边举着对讲机闲谈,一边单手使用咒术检索敌情。就和死神先生一样,哥德萨斯先生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但体格相较而言可能会更矮壮一些。虽然比死神先生年纪轻,但他的额头却先一步爬满了皱纹,展露出任何的表情都将会格外显眼。
“没办法,复仇已经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了,”少年懒散地跷着二郎腿、叼着草莓棒棒糖躺在沙发上,接着向一片漆黑望去,“是吧?希薇娜。”地穴的外围一片矮矮的枯草,天气阴沉下来。一阵野风吹来,荒坡的草都向一边倒去。
“叮叮叮——”这时,耳麦里的闹钟突然响了,换岗的时间到了。“下班!”少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摁停了手机一跃而下。“喂喂,听得清吗?这里是12.3亿卢比456号超级大陆地鲸鱼船秘密侦查机关的『小丑』,”少年从裤兜里掏出了对讲机,模仿着机器人干瘪的声音说,“哔哔,呼叫吾儿,咱一起去公司下饮点小酒?闲着也是闲着,收到请回复。”
在一旁的哥德萨斯先生也收回侦察的咒语,无奈地耸了耸肩。“螃蟹撬锁,”他侧过头去,举着对讲机亲昵地说,“不错呢,在成年之前可以试试。”
“开玩笑的,暗号正确。”
少年打开事先准备好的卷轴,开始在空中布阵。虽然那些无法忘怀的伤痛再也难以消逝,但至少在波索赫里空中岛,大家都很喜欢自己。这里有『死神』先生,有哥德萨斯先生,还有唯因小姐他们。“一直沉浸在这般虚伪的梦幻中,其实我是知道的,”少年默默地想,“仅存于心中本该最为珍贵的东西,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回家吧。”
少年手揣口袋弓着背,回过头望着身后的男人,道。
一走进门厅,他就迫不及待地脱下了上身小丑装束,就像小朋友讨厌勒脖子的演出服。“洗澡洗澡。对了,三天前从手术台上抢......”正当他这般说着要脱掉裤子——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醒了。”他呆滞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她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两人面面厮觑,局面僵持了一会。“啊,好瘦。”
话语在经过大脑思考前便脱口而出——扫视着少年弱不禁风的肢体,女人霎时间震惊住了在那里。“这副躯体,是怎么才能做到的?”
她手扶着轮椅讶异地想。两排整齐的肋骨如蜘蛛腿一般突兀地从胸腔中凸出,粗粗细细的血管甚至是内脏都清晰可见,很难想象是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将自己救下。她恍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撇开视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好色,”少年抢先一步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假装羞涩地搂住自己白皙的胸部,“干嘛这样看着人家啦,变态。”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会对一具骷髅产生性欲的。”
女人默默地说。
“哎呀,真伤人,”少年不紧不慢地穿回上衣,思索着道,“不过,刚刚我们俩那段对白真糟糕呢。要是放在舞台上演出,编剧肯定会被骂惨的。”“衣服怎么不到房间再换?倒是有点羞耻心。”
“我以为你还在昏迷着,不然现在屋里又没雌性生物在。”
少年不假思索地说。
“愛呢?不是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么。”她问。
“......那小鬼是个特例。”“...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谢谢了,”等他整理好着装,女人回过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道,“听死神先生说,是你冲上前去救了我,没想到也这么小。”
“随便你怎么想,无所谓。”
伴随着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穿着粉金色的小丑服饰小碎步跑上了台阶,似乎完全没有将被看光那一幕当回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停顿了一下,转身问。
“我......忘记了。记忆被消除了,但我现在的代号是『唯因·长爱』。”女人仰视着他道。
少年愣了一下。“谁给你取的,你自己?”他握着楼梯扶手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问。她摇了摇头,说:“愛小姐给我起的,我也感觉挺好听的,就用了。”
“噢。”
少年上楼了。
“...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我本应该想。”少年拧开浴缸的水龙头,将脏兮兮的衣物一股脑地塞进脏衣篮里。他一只脚点了点水面,试了试水温,接着整个人直接浸泡了进去。那女人大概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波索赫里空中岛,“唯因·长爱”这个名字早已有使用的主人了。“但当时的我仅仅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之中,无暇顾及诸如此类的事由。”
少年用力摁了好几下沐浴露的喷嘴。
“我回来了。”哥德萨斯先生姗姗来迟地推开了门,也与女人撞了个正着。“您就是......哥德萨斯先生?”
女人连忙拘谨地打起了招呼,“我是唯因·长爱,请多多包涵。”
“......哈哈,我知道的,”哥德萨斯先生同样是先懵了一下,随后拍了拍脑袋,“是那个吧,死神先生和那孩子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你好你好。”
他接着友好地向女人伸出了手,她也急忙握住表示回应。“手好巨大,握都握不住。”
女人默默地想。
“呃......唯因小姐?”“...是的!”
“我忙去咯,好好养伤哈,”他随和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道,“回见。”
“好......” 好......好尴尬。女人面露难色地逗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了。天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星星若隐若现地穿梭于云层的面纱之中。大家围在餐桌前语笑喧阗地分享着不值一提的生活琐事,惟独唯因小姐感到格格不入。“大家现在可以向圣菲奥娜大人祷告了。”
死神先生说。
少年小丑掌心合十,闭上双眼,虔诚地低下了头。愛也照做了,唯因小姐紧闭着双眼十指环扣。死神先生、哥德萨斯先生也低下头。“感谢主今天也能给我们带来这顿丰盛的晚餐,阿门。”死神先生先道。“希望战争可以早日停息。”
唯因小姐默默地想。
“阿门。”他们也都纷纷说。
小丑抓起叉子,先递给自己一块点心。他们也开始给自己的盘子里夹食物,只有唯因小姐和愛什么也没吃。“不要客气,”死神先生指了指菜品道,“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好。”
唯因小姐慢半拍地用叉子向碗里填了一只水果塔,似乎还没能彻底从濒死的可怕体验中缓过神来,眼前如此幸福美满的光景都如同梦境一般。赤橙色的灯光照耀在的雪白的桌布上,热腾腾的食物冒着滚烫的白气。砂锅里的奶油牡蛎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樱桃蛋糕和牛角面包静静地在摇篮里睡着了。
“咳咳。从明天开始,各项巡逻的人员安排有新的变动,”死神先生清了清嗓子,发话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的早班不再是固定的两人一组进行守卫,而是大家每天一换地轮流带唯因小姐去根据地执勤。”死神先生接着对一旁有些正襟危坐的唯因小姐说:“我们认为战场上各种的细节更有助于你恢复记忆,早日找回你真正的归属之地。”
“噢。”
唯因小姐机械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即使害怕再度面对战斗似乎也没法予以驳回。
“安排先从小丑开始,其次是哥德萨斯先生,接着是我,最后是愛,有异议么?”“没有。”
愛小声说,而哥德萨斯先生不闻不问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我有。我不要。”小丑眯起眼,用脚板撑着桌子说。
“理由?”“我今天才刚站了岗,凭什么我是第一个,”少年小丑翘起椅子后仰着脑袋,摇头晃脑地抱怨道,“你咋不自个先做个榜样,还给自己排第三个,何况我也不擅长保护。啊啊,烦死了。”
“明天去总部领取物资时,我可以顺走几箱冰淇淋。”
他面不改色地说。
小丑愣了一下。“真的假的!包在我身上了。”他一拍桌板,浅绿色的双眼中充满了惊喜与激动。
“咳!...哈哈。咋这么容易被买通?”哥德萨斯先生遽然被呛了一下,一边忍俊不禁地说着,一边从手边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呵呵。”
唯因小姐瞟了他一眼,也附和着僵硬地笑了笑。“容易被小朋友逗乐的类型......”她默默地想。
“吃慢一点,老伙计,”死神先生说着,随后给小丑的碗里叉了点沙拉,说,“你要多吃蔬菜。”“我就不能只吃蛋糕吗.....”唯因小姐坐在正中间,观赏着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也难免为之动容了。她深呼了一口气,低下头,不经意间露出了笑靥,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腕。窗外泙风瑟瑟地吹着,不知从哪里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曾经一度很担心救自己的可能是自己的敌人,没想到大家都是不错的人。“在这个地方,说不定我能很快地适应呢。”
她想。
“无法理解战争的意义,简直像未开发的野兽四周撒尿争地盘。”很快地,第二天到来了。“快出发,别磨磨蹭蹭的。”
粉色的小丑不耐烦地踢踏着路面的小石子,回望着唯因小姐,而她披着反魔斗篷犹豫地坐在传送门前。“别担心,那件算得上是我们全队最高阶的防具了,”死神先生拄着金色鸦嘴手杖站在门前,道,“除了那孩子和哥德萨斯先生,几乎没有咒术师可以透过它对你实质性损伤。”
红发女人从嘴角挤出微笑,点点头。“那么......”少年小丑推开立在草坪上的那扇金边纹理的门,门外疆场上凌冽的寒风顿时吹得她脸颊刺痛。唯因小姐戴上兜帽,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好紧张,呼吸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死神先生用指尖在她的轮椅上轻轻画了一个咒阵,附魔很快便生效了。伴随着些许轻盈的银白色粒子,轮椅渐渐悬浮了起来,她竟不可思议地漂浮在了空中。 “这样就不必担心路上的坑洼了,意念前进的方向便是你前行的方向。”
男人在唯因小姐的耳畔低声说。“等等,我要不先试试?”
她咽了咽口中的唾沫,上半身前倾,咒术驱动她缓缓驶出了传送门。
“很容易吧?”死神先生憨笑地望着她说。“...是的!”
她也回头已笑相迎,手还是紧紧抓着扶手,生怕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这比学自行车还轻松,只要......”“——啊啊,调情就到此为止吧。”
小丑手揣口袋打断了他的话,摇摇摆摆地朝着门外走去。“别让她再受伤。”
死神先生按住他的肩膀,最后叮嘱了一句。
“...真啰嗦,掰掰。”他烦躁地重重叹了一声,抗拒地扭动着身子挣脱开束缚,小步跑了出去。男人抿着嘴沉默地带上了门,而唯因小姐转头望着两人,心里感觉怪怪的。
传送门倏地消失了,小丑蹲坐下来屏住呼吸。她试探着道:“你......” “『殿堂』。”大地突然剧烈地晃动理一下,随之开始缓慢下沉。唯因小姐左顾右盼,双唇微张,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切:庞大的岩石自动解体成气球大小的六、七小块并腾空而起,伴随着土塊与砂石不断延伸、交织,在灰色火焰的指引下拼装成了外围的保护层。平地生长成为了隐蔽的地穴,仅仅漏了一条以供观察四周的狭缝。 “这是怎么做到的......”还没等唯因小姐从中反应过来,少年小丑就不知不觉中在其身后为她的左耳戴上了耳麦。“用这个是做什么?”
她昂起头问。
“交涉设备,通话用的。”他又满不在乎地扔给她了一个对讲机,仔细一瞧,上面还残存着几张美少女贴纸。“好幼稚。”
她懵懵地摆弄着手中破烂的对讲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次的暗号是‘乌鸦坐飞机’,有状况就用这个打给我,‘乌鸦坐飞机’,不要记错了。你右耳还没愈合,另一只耳麦就不给你戴了,怕弄疼你。”
少年小丑在四周有条不紊地绘制着咒术之阵,唯因小姐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我们待在这里就好了吗?”
她问。
“是的嚄。”“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控制轮椅飞向他的身边,想靠的更近一点看。
“再微调一下土壤的结构,让这个根据地与环境融为一体。虽然用碾碎的岩石覆盖了一层,但不稍作修饰的话从外头看还是太显眼了。”“『殿堂』......是叫这个名字吗?刚刚了创造这个环境的那个咒语。”
“嗯,咋了?”
“...没什么,”唯因小姐低着头感慨道,“只是有点不敢相信看上去那么羸弱的你,竟然可以掌握这么细腻实用的咒术。而且还那么年轻。”
“......你这是在夸我?哈哈,”少年小丑匆匆瞥了她一眼,“要夸的话‘羸弱’这俩字眼就去掉吧。何况又不是什么战斗型咒术...随便吧。”
“而且,这份力量本就不来源于我,”他收回咒术之阵,似乎是根据地的伪装工作完成了,接着朝着一片漆黑望去,“是吧?希薇娜。”
唯因小姐蹙着眉,跟随着少年的目光将视线挪动至那片黑暗的无人之地,又不解地望着他。“你在跟谁说话?”
女人问。
“希薇娜。就是希薇娜啊。”他自顾自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并递给了她仅剩的另一副。“希薇娜是谁?”
她注视着少年缓缓走向那道狭长的缝隙,蹲坐下来开始侦测敌情。
“是我妹妹。只不过,除了我没人能看见她。”耳麦里传来对讲机沙哑的声音,她手扶着左耳仔细聆听。“接下来开始,就用对讲机通话咯,别再直接口头交流了。”
唯因小姐迟疑了片刻,望着手中的对讲机。通话按钮是在......这里。“喂喂,听得到吗?”
她说罢,再次摁了摁按钮。
“...” “暗号呢?我告诉过你的吧。”过了一会,对讲机的另一端传来应答声。
“呃......那什么,乌鸦坐飞机?”“暗号正确。哈喽,听得到喔,”他接着如例行公事一般地开始自我介绍,“哔哔,这里是9999亿卢比999号超级大陆地鲸鱼船秘密侦查机关的『小丑』。尊敬的顾客,您好。请问这边有什么帮到您的吗?收到请回复。”
“讲真的,这么做有任何的意义嘛......”唯因小姐无奈地说。 “嗯.......因为帅?”
“哈啊?”
“你看你看,谍战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用对讲机沟通交流之类的。”
“但这里可是战场啊,可不是过家家。”
唯因小姐也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四周,想着至少帮上可以点忙。“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他也忍俊不禁地说着,调高了望远镜的放大倍数,“我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的。嘿嘿。”
不知为何,她有这样一种感觉。唯因小姐对讲机摁着的按钮,却迟迟没有开口。这别扭的笑声并非出于发自内心的愉悦,或者小屁孩捉弄他人得逞后的窃喜,之前他误以为自己被夸赞而发出的那亦或是一样。就像是蹩脚的配音演员在试图通过语言演绎出角色的感情,想要迎合他人却又无法理解人心产生感受的缘由。 这不明所以的疏离感让她有些恶心。 “是什么。”
“我们的敌人,也就是『星』的行军之中,有很多擅长通过控制介质来干扰语言交流的功能型咒术师,”少年小丑将对讲机安置在岩壁上,一边从裤兜中掏出一包香口胶,一边解释道,“其中比较狡猾且高明的,可能会在发现我们的坐标后,通过控制空气震动模拟人声,让我们给互相传递错误的讯息,从而达到某种战略性目的以便更好地击垮我们。”
“那样可就糟了,各种意义上,”他拨开包装纸,将一颗口香糖塞进嘴里,不厌其烦地阐释说,“所以我们站岗的时候,通常会额外使用对讲机来通讯。一来如果上述人员发起此种通信干扰,可以通过比对口头交流和通话交流的内容来检测所获信息真实性;二来我的对讲机是我通过咒语直接生成的,不大可能被大多外在因素所干扰,信息传递的安全性也相对会高很多。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他说。
“...” “好厉害。”过了一会,耳麦里再次传来了唯因小姐的夸赞。
少年小丑没有再说话,他不想回答。望远镜中,枯死的树干摇曳着残破不堪的身姿,似乎下一秒就要轰然崩塌。周围暂时没有发现又有敌人,一幅如此安静祥和的景象。“骗子。”他嘀咕了一句,但这次他却没有使用对讲机。
唯因小姐听见了,但她同样没有对此予以应答。“对了,刚刚说的那个。你的妹妹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哈哈。她一直会在我身旁跟我聊天,下棋啊、读书学习啊,都会聊,只不过你们都不知道而已。”少年又笑了,右手伸去挠了挠背。
“...” 唯因小姐再次试探着问:“她......牺牲了么。”少年微微闭拢这双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被发现了吧!又不好好吃饭,这样下去......” “出生时候的事情你都记得?哥你该不会是个天才吧!”“......就不能让我赢一局嘛。”
无数支离破碎的回忆涌入脑海之中, 他愿再去想。“没有,”他否认说,“是我把她给杀了。”
“希薇娜她,并不是死于牺牲的。”
唯因小姐放下望远镜,少年就在自己的左侧。他神情平宁,脸上未表现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嘴角还照常挂着那抹小丑独有微笑。“...我......”“真意外呢,”少年小丑打断了她的话,“本来就把你当成跑龙套的路人甲,抱着这般的心情将你从那帮人渣的手中救下,没想到心思还挺敏感的。”
“还真是......滑稽至极呢,”他不笑了,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挪向了身旁的红发女人,“怎么,你想了解我的过去?”
“我还没贪婪到将你都写进小说的结尾。”
局面僵持了一会,空气仿佛干涸了。小说的结尾,那是什么意思?贪婪又是想表达什么,跟陌生人袒露心声算得上是贪婪吗?唯因小姐无法理解。只是,那抹诡异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荡然无存,令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没有。没有,”她慢半拍地晃了晃头,眼神涣散,“我又没这样说过。我只想要找回我的记忆,回到本属于我的容身之所。”
“这就对了嘛。”
他又笑着道,“关于这些,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打听的吗?”
女人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他。“你...知道什么。”
她问。“首先是世界观吧?打电动时你连这都不先搞清楚,难不成当个云玩家,”少年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镜筒之中,“吧唧、吧唧”地咀嚼着嘴里的香口胶,“其次是这场战争,也就是『The War』发生的缘由以及我们的敌人是谁。你都不明白自己要跟谁PK,在跟谁PK,为什么要跟他PK,那咋整。”
“...这个之前我问过『死神』先生,他怕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理不清楚,就先没讲那些。”
唯因小姐低着头道。“——噔噔咚!那此刻,就是现在,”少年盘起腿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在你面前的正是绝佳的新手教程NPC,就不打算问点啥满足一下心中饥渴的求知欲?”
他嘟起了嘴,吹了个大大的蓝色泡泡。
“只是你想满足一下传授知识的快感吧......”她在心中默念道。“怎么讲。”唯因小姐举着对讲机说。
少年小丑再次放下镜筒转过身来,正对着唯因小姐,用舌头将泡泡抿回嘴里,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我们先来变个魔术吧!”“...好。”
少年屏住呼吸, 浮夸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纤细的双臂。“呀嗷嗷啊!”
接着是一声故作玄乎的鬼叫,伴随着一阵紫金色的烟雾爆散开来,一卷破旧的羊皮纸赫然显现。
“变完了。”“哇哦,好厉害。”
接着,他摘下右耳的耳麦,从耳朵里抽出了一根短短的蜡笔,开始在泛黄的纸上涂鸦。“小把戏真多。”
唯因小姐想。“这里是『月』,我们所效忠的国家。这里是......『星』,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的敌国,”他神情专注地画了三个大大的圆圈,并将它们用两根长线相连接,“这两条长长的便是『银河』,由它将这两颗星球连接起来,也正所我们正身处的地方。而它们之间中心的这座岛屿......”
“就是『彼岸』。”...火星.....? 点点星火在空中漫天飞舞。 ——不知为何,这样一幅画面浮现于脑海之中。大脑仿佛被子弹贯穿了一般。明明还毫无头绪,强烈的冲击力就让她不由得虎躯一震。烈火,无尽的烈火将一切吞噬殆尽,什么都不剩了。他们的皮肤、肌肉几乎都被烤熟了,却仍在四处逃散。她清楚本就无路可逃。指尖在发凉,好害怕,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唯因小姐胆怯地问。
“那天,『彼岸』的‘阳光’在黎明拂晓前照亮了我们,房屋和大地上蒙上了一层焦黄色的光晕。爆炸的轰鸣声像是角鲸的叫嚣一样从61.8万千里的地方传来,教皇手揣经《圣典》开始哀悼。中年妇女,老人和小孩。不安的喧嚷声挤满了整个希维尔亚大陆,4995年28月14日-黄昏0点整的那天,『彼岸』被炸毁了。”“那里本是我们与『星』的唯一沟通渠道,得以维系和平的不可侵犯之岛。按照《誓言》所言,我们会在联系断却的4年后开战,”少年难得一本正经地开始阐述起来,唯因小姐也在一旁仔细聆听,“现在5年过去,『星』与『月』仍没有一方对『彼岸』的炸毁主动认罪,战争也早已打响,那次重大事件也在后来被命名为『彼岸的晨曦』。因为某些历史原因以及利益冲突,『月』与『星』的关系先前本就不融洽。而连那座象征着外交底线的『彼岸』也被焚烧殆尽,我们也顺理成章地认定了『星』便是那场案件的元凶。”
“但,这对于『星』而言也是如此。”
“他们同样一无所知,误以为我们才是挑起事端的一方,想要通过摧毁『彼岸』勾起战争,还将责任推卸到他们身上。而事实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一方对『彼岸』出手,『彼岸的晨曦』完全是第三方势力介入的结果。‘那帮人’事先布置好强大的火焰之阵,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又躲到安全的去处将其引爆。他们,引发这场争端的始作俑者,被我们称之为『罪人』的家伙,正是我们一直以来在追查的对象。而......” “你怎么知道?”
唯因小姐打断他的话,问。
“...我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目睹整个事件的经过吧。毕竟『月』也不清楚那场爆炸是因谁所致。”“因为有『愛』,”少年小丑望着她,“你们见过的吧?那小鬼是『彼岸的晨曦』仅存的生还者,她原是居住于『彼岸』的。事件爆发后,浑身烧焦的她被死神先生带领的救援小组所发现,遣返『月』并救治成功后才透露了真相。”
“她看见了?炸毁『彼岸』的元凶?”
唯因小姐打了个寒噤。
少年点了点头。“但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只将这条信息传达给了我们,”他说,“不过也正因为她那尤为特殊的身份,她所贡献的这条信息具有绝对的真实性。”“『愛』是什么人。”
“那要等她选择信任你后自己说,我没有权利把那些告诉你。”
“...那群‘罪人’,竟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不可饶恕,”唯因小姐用力咬着嘴唇,紧攥着拳头,“因为这场战争,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丧身其中?”
“......不仅如此,他们还曾偷渡到『月』上,烧光了寨子,夺走了我的父亲大人。这也是我会在这里的理由。我一定要找到那帮人渣,全都得死!”
少年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死死掐着掌心,红红的伤痕隐隐透出血迹。唯因小姐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少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他毫不领情,撒开她的手侧过头去。
“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他说。
“...” “叮叮叮——”耳麦里的铃声倏地响了,少年小丑立刻瞪大眼睛,抬起头来。“...怎么了。”女人试探着问。“来了。”
他低声说。“谁?”
她问。“猎物。”
少年从腰间抽出淡蓝色的匕首,眼神冷冷地眺望向远方。
唯因小姐愣了一下,连忙举起望远镜,透过镜筒仔细观察。在...哪里?我怎么......哦,看见了。共有两人,大约在北偏西20°左右,同样穿着披风,像被掰成两截的牙签似的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是上次枪击自己的那两个罪人?......不对,应该不是。他们身高相当,而且从体型上看大概率是一男一女。“刚刚的铃声,是死神先生设置的警报器起作用了。”他不知何时早已恢复了平静,似乎不到10秒前的情绪失控从未发生过一般。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他接着露出骇人的微笑,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身旁的我,重新戴上小丑面具,“波索赫里的『小丑』,是如何将敌人啃食殆尽的。”“乌鸦坐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