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亮的格外的早,寅时刚过天就彻底的亮了。安戎冉一早进宫早朝,刚刚走到乾元殿外的的九层白玉阶下就遇到了镇国公安千阳。安戎冉扬扬眉,拱手躬身一福打了招呼:“镇国公!”
安千阳气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咬牙切齿,低声道:“逆子,我是你爹!”
安戎冉看了他一眼,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这里是乾元殿,你是国公爷。”
说完又道:“时辰不早了,国公爷还是进殿吧!要叙话,下朝之后我们寻一处茶楼坐下来慢慢说。”
说完,手一抬:“您请!”
安千阳气的嘴唇都在打哆嗦,半响,冷哼了一声,袖子一甩,抬脚就朝大殿走去。安戎冉勾了勾唇,然后对着走上来的人拱手:“侯爷!”
靖宁侯愣了一下,淡淡的回了一声:“大将军!”
再没有多余的字,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一个,径直朝上面走去。安戎冉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都好些年了,靖宁侯还是这么的不待见啊!其实早些年他和彭垚玩的好,靖宁侯对他也很不错的,就是当年议亲的时候传出那样的流言蜚语,他又拉着彭垚跑路,两家才开始交恶的。靖宁侯彭正则和安千阳有些相像,都是年纪轻轻就死了嫡妻,成了鳏夫。但是二人有人很大的不同。安千阳是武将,常年驻守边关,与家眷聚少离多,齐氏死了之后,他难过内疚。娶了张氏之后,老夫少妻,诸多忍让,连同对齐氏的那一份内疚和怜惜全部给了张氏。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连个通房都不曾有。而彭正则则不同。他是个文人,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最喜欢的就是红袖添香。彭垚的母亲在的时候他还有所收敛,死后他直接原形毕露变本加厉。后院的美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就是不正正经经的娶一个。庶子庶女生了一大堆,个个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似的,整日里斗来斗去。彭垚性子随他母亲,直爽而又刚烈,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阴私见不得光的。整日在府里待不住往外跑,一来而去就跟安戎冉混熟了。或许因为两人的母亲都不在了的缘故,两个人一见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然后不管安戎冉到哪里,都有彭垚,真正的是形影不离。少年人,有朋友是好事,彭垚跟着安戎冉跑,彭正则也是乐见其成的。彭垚性子太跳脱,刚烈,安戎冉则稳沉许多,又有齐宏达亲自教导,自然不差。彭正则就想着彭垚跟着他能受几分影响。结果,这一影响,影响个断袖分桃出来。他即便有再多的儿子女儿,嫡子始终就这一个,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怎么能让他跟一个男人,那样子那样子。就算是传言,那也不行。彭垚是靖宁侯世子,坏了名声,以后怎么说亲。所以他勒令彭垚不许再跟安戎冉往来。结果,话音才刚刚过,安戎冉就拐着彭垚跑了,这一跑就是这么多年。安西那个地方,三天两头的打仗,彭正则觉得他要是不去把人给弄回来,他会绝后的。结果,人不但没有弄回来,反而让他真的跑去了战场上。彭正则想,管不了了,有本事他在安西呆一辈子别回来。结果,彭垚真的不回来了,他心里那个火气,顺便连安戎冉和安千阳这爷俩一起烧了。这都什么玩意儿这是。早朝议的就是高凉议和的事情。这事情从高凉议和的消息传来京城就开始,一帮文臣在那里大义凛然说的唾沫横飞,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这种打口水仗的事情压根与武将没有什么关系,安千阳站的都要打瞌睡了,才听皇帝道:“安将军,此次大败西凉,你功不可没,朕想听听你对我想法。”
一声“安将军”听得安千阳一恍惚,差点以为皇帝是在喊自己,结果却见安戎冉站了出去。安戎冉拱手行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这大殿之上站的诸位大人,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是臣所不能及的,臣只会打仗,这些事情还是交由诸位大人来商讨的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朕让你说你说就是了,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在他看来,安戎冉在安西戊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安西的情况。与高凉人打了无数次,尤其是这一次,斩了耶律明昭,让高凉气势大跌,不得不向大蜀低头,关于高凉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有话语权。安戎冉又是一礼:“臣谢皇上。”
然后才道:“臣不会说太多的大道理,只是把臣想说的说出来给皇上和各位大人听听,若是有哪句不对的,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海涵,必须海涵啊,皇上都发话让人畅所欲言了,他们不海涵不是找死么?“臣十四岁去的安西,从新兵开始一直到将军,十年时间,上过多少次战场我记不得了,杀了很多人,也看见过很多的死人。每一次结束之后,满地都是尸体,人,马,横七竖八,一堆一堆的。百姓若是寿终正寝还能买副棺材入殓,砌座坟头立个石碑,受子孙香火供奉。可边关那些死去的战士他们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战后在战场附近,活着的人就近挖一个很大很大的坑,把所有的尸体都丢进去,埋在一处,烂在一起。免得暴尸荒野被野兽啃食。”
“朝廷的饷银,抚恤金,一个人十五两,十五两就是一条人命,到那些家眷手上有没有十五两臣不得而知,就算有,十五两银子,能不能让一大家子用一辈子?死去的是他们的儿子,丈夫,爹,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塌了,那么一点银子他们能干什么?”
“大败高凉,臣不敢居功,安西那片土地上,撒了太多大蜀儿郎的血,地下,埋了数不清的大蜀儿郎的尸骨。臣真的是不想再打仗了。哪怕大蜀的儿郎因为高凉人死去了很多很多,哪怕我们与他们的仇恨不共戴天。他们既能说不打了,那就不打了。若说要打,臣就是不想打,也会跟他们干到底!”
“这些话本不该臣来说,可是少打一场仗就意味着少死很多的人呐!”
靖宁侯站出来道:“臣听明白了,安大将军这意思是,同意议和。不知道大将军认为该怎么议和才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