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明白我当初的愤怒了?”
不冷不热的声响,包涵显而易见的怒气,宇文泰充耳未闻,阿佐的性子他最是明白不过,等明日一觉睡醒他就会消气,此番自然用不着自己多花心思,现在最该关注的,是那个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开口说一个字的人,独孤如愿,这个一路走来都是心事重重,显而易见不愿多说一个字的人,这会子,依旧是,沉默。他宇文泰自认读人心的本事近年来愈来愈增,虽不是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但至少,被他人玩弄于鼓掌也是绝不可能,可现在,“夜色深沉,若是犯困,大可先休息。”
独孤如愿淡淡开口,他知晓宇文泰一直在看他,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解答他的疑惑,对面的铜镜中掩映出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漆黑的眼眸深邃的仿佛如最晶亮的宝石,阿娘向来以异色双瞳为傲,若是知晓他这个独子别的都没加遮掩,单单是易了这双眼珠,大抵也该不喜吧。,“如愿,这是什么地方?”
“安全的地方。”
“如愿!”
“阿泰,有些事,你暂时不知晓对大家都好。”
“你!”
宇文泰气结,李虎的脸色也是凝重起来,“如愿,我也不可?”
独孤如愿浅笑,只是此番还未等他开口,刚刚还是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已是尽数灰暗,宇文泰脸色瞬间低沉,“谁,出来!”
“独孤小郎君,请!”
“有劳。”
独孤如愿声音低低,脚步却是未挪动一步,他飞快转身,左右手已是飞快放到两个伙伴右手边,“嘶啦!”
一声,宝剑出鞘的声响也是一览无余,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两道抽气声一同响起,“如愿!”
“不要轻举妄动,在这等我回来!”
•••••••••••••••••••••这独孤家的小郎君,倒真是有点意思,难怪王叔当初也会对他另眼相待。年轻英勇的男子眼神一暗,片刻之后也是恢复如初,刚刚还在身侧的侍从已是悄悄退下,寒风阵阵中,只剩下一个人孤寂的身影,萧索之意,不言而喻。当初的彭城王身上,也曾有过这般模样,最是无情帝王家,耶耶与阿娘当年的担惊受怕,也是因与此才是,独孤如愿默默上前,刚刚还是背对着他的男子已然转身,“独孤小郎君。”
“清河王殿下,久仰大名!”
皇亲贵胄,古往今来皆是有一副好皮囊,元氏一族百年间叱咤草原,数十年间也问鼎中原,异族的血加上汉族的融合,到了他这一代满汉一体更是将这血统提炼的高贵难以言喻,大魏的清河王元怿对自己这张在洛阳城内人人赞誉的脸面向来很有自信,只是,对上眼前这位,元怿也是失笑,就着到嘴的清茶抿了一口,掩饰住一闪而过的失态,“委屈小郎君了。”
“昔年彭城王爷曾给予如愿恩惠,如今王爷虽已抱憾而终,这恩惠,自是要还的。”
独孤如愿敛眉,元怿却是再也笑不出来,王叔,回忆起多日前抱着小弟几乎哭死的婶婶,元怿的牙齿也是几乎咬碎,高肇这群祸害,真当他元氏一族都是软柿子不成?“独孤小郎君是聪明人,自是该知晓本王此番邀你前来的意思,”手中的茶盏已然放下,元怿的眼里满是不加掩盖的仇恨,“除奸佞,清君侧,六镇的实力,本王信得过。”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六镇的武士,保家卫国义不容辞,可是王爷真的以为,此番是奸佞所为?”
独孤如愿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元怿已是怒极而起,“你什么意思?”
“自欺欺人,非是君子该有之模样,帝王策,也非常人所能理解,王爷,莫要步咸阳王后尘。”
独孤如愿目光灼灼,异色的双瞳在烛光下更是多了几分冷静,“异母兄弟间本就嫌隙颇深,若我是您,就该安分守己。”
“若是本王执意如此呢?”
“您邀如愿前来,为的就是让如愿告知您答案,不是吗?”
独孤如愿脸色冷淡,对上元怿冷淡的脸也是恭敬行礼,“告辞!”
“•••••”“王爷?”
从黑暗中走出的暗卫脸上难掩焦急,元怿却是疲倦地摆手,“阿罗,这一次,本王真的错了。”
“您没错,只是彭城王之死,蒙蔽了您的双眼,当局者迷罢了。”
黑衣暗卫脸色深沉,元怿苦笑出声。当局者迷,当局者迷,原来,连他的侍从都明白的道理,他元怿,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想明白,暗叹一声,果敢英勇享誉全城的清河王殿下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有朋自远方来,当让他们宾至如归,阿罗,好生安排。莫要让他们在洛阳城内有闪失”“是,殿下。”
同一时刻,洛阳,郊区,某民宅内,明明二更天已过,房内的三人却是丝毫睡意都没有,瞧着小心翼翼给某人包扎的李虎,宇文泰终是幽幽叹口气,“所以,这一路走来,皆是清河王的安排?”
目光触及桌上那块令牌,宇文泰深深鄙视了一番自己,枉他自认这几年涉猎广泛,这一路居然都没认出这是清河王的令牌,究竟是清河王太低调还是如愿太小心,他宇文泰的眼,几时竟变得这般拙?“好了,这几日不沾水,绝不会留疤。”
“阿佐的手艺是阿婶亲传,我信得过。”
“别打马虎眼,”李虎的脸色依旧难看,“说实话,清河王究竟是什么时候联络上你?”
若是在武川,绝不会逃过世叔的眼,以世叔的明察秋毫,绝不会放任如愿再入这虎狼窝,若不是在武川,那就是在这番六镇游历途中,可这六镇游历当口,他可是自始至终都跟着如愿,清河王元怿的人根本不可能“以你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如愿,你来说。”
宇文泰声音凉凉,独孤如愿轻笑,“阿佐,可记得在揽月楼那个念奴?”
“那不是贺拔,”李虎的眼睛瞪得滚圆,瞬间也是被难以置信所填满,“难道她是,”“她谁都不是,无论是贺拔胜还是元怿,都不是,”思及那张有些恍惚的脸,独孤如愿的脸色也是泛冷,“乱世佳人,从来都不是谁的棋子。”
念奴,念奴,你思念的,究竟是谁?是早已亡了的故国还是已化为一抔黄土的父母,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李虎的脸色已是变了又变,宇文泰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如愿,什么揽月楼?”
“你不知道也好。”
李虎已是率先反应过来,宇文泰的脸瞬间更黑,“阿佐!”
“黑獭,我也没再问你和如愿的洛阳之行不是么?”
对阿佐,当真也得另眼相待了。始终处于风暴漩涡中心的独孤如愿默默转身,再也不看身后二人究竟是何反应,话已至此,他知道,这二人,无须自己担心,更何况,他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洛阳之行,他要见的,从来都不只是元怿一个。(九七有话说:美男的周边都是出色的男子,物以类聚这四个字,果然从来都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