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之事，老衲已再无计较，独孤小郎君今后，莫要再见了。”

“大师若真不理红尘，为何又要在这洛阳徘徊？”

茅草屋内，独孤如愿不出意外看到面前僧人手里的佛珠已是一顿。微微叹口气，将早已带来的物什放置在桌，“独孤如愿小小心意，还望大师莫要拒绝。”

“施主？”

“红尘纷扰，入易离难，生逢乱世，谁人能逃？”

幽幽轻音渐去渐远，桌上茶盏还微微冒着热气，窗外烟雨阑珊，清风吹过，萧瑟寒冷，比往昔，更甚，了然闭了闭眼，终于是伸出手，将刚刚得到的“礼物”重新归置，故人虽已去，但留下的人，终归日子还是要过的。既然是要好好过，自然，不能少了这等俗物。他了然虽然已离开白练寺，可昔年的恩惠还未报，就算是离了那是非之地，又怎会真的远离是非？````````````````“这老秃驴，确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果然这人心是最不能相信。”

不远处，将一切早就尽收眼底的宇文泰摆明了话里有话，独孤如愿却是充耳未闻，油纸伞的雨珠已是不住往下落，脚下的地早已是泥泞不堪，鞋早已湿透，不用看都知道此番模样颇是狼狈，独孤如愿叹口气，“回去吧，阿佐该等急了。”

“你究竟对阿佐说了什么，他才心甘情愿独自一人留在那里？”

“你不会想知晓的。”

宇文泰一愣，随即也是咬牙，“如愿，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

“对我而言，你也一样。”

他们，早已不是过去那两个在武川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公子，如今的他们，身不由己早已注定，既是已经注定，有些话，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扰“走吧。”

“我听闻，阿叔阿婶有意给你定亲？”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意见。”

对上好友颇是纠结的脸，独孤如愿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阿泰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小娘子？”

“休得胡说！”

宇文泰的眼中也是有了笑，心头终于是松口气、也好，这般轻松愉悦才该是他兄弟二人该有的模样，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如愿不想说，他何必苦苦相逼？他也有不愿让如愿知晓的秘密不是么？两厢扯平，他不吃亏。细雨朦胧之中，各怀心事的二人一瞬间似已是冰释前嫌，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离去。远处，一直隐身在暗处，一身蓑衣的人缓缓走出，他的眼中复杂未明，他的眼力向来一流，那二人虽乔装，但分明就是当日与他在洛阳一决高下之人。宇文家小子，宇文泰，还有，独孤一族的少主，独孤，如愿，是了，当初他居然也会被小小的把戏瞒在鼓里，说到底，还是被那张脸给骗了。高欢的脸上一片寒冷，连带着整个人都增添了几分杀气，站在他身后的仆从忍不住打个哆嗦，小娘子这位千挑万选的夫婿，当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不过话说回来，他娄家小娘子素来以聪慧过人著称，为何在选夫婿这等大事上居然会走这等弯路，到如今依旧是恒州人心底难以理解的难题，“姑爷？”

“他们这番进京，究竟是何人指使？”

高欢喃喃，瞥见身边人已是迷惑抬头，他的神色也是恢复如初，“既是太尉召见，误了时辰可是损的丈人颜面，走！”

“是！”

一脸如释重负的仆从自是逃不过高欢的眼，他冷哼一声，脚步也是加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小人虚与委蛇虽是让人不齿但总好过与君子为伍丢了性命来得强，他那老丈虽是趋炎附势之辈，但这点子，他高欢倒是颇为赞同，攀上真定侯这门亲事，他高欢算是做对了，他如今，是恒州真定侯府姑爷，以后，会是整个天下之主，昭君慧眼识珠选中他，他高欢，定不会让她失望。至于如今不该想的，没必要去纠结，待他日整个天下都一揽怀中，他高欢，再做打算也不迟！••••••••••••••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虽然已是傍晚，但彩虹居然也适时出现，清新的空气伴着这迷人的精致，若是他们现在是闲散文人，大概也会忍不住诗兴大发，只可惜，看着床上那还在睡的人，宇文泰是半点性质都不会有，对上已是专心致志摆明棋谱的人，宇文泰着实是啼笑皆非，如愿所说的方法，就是这般简单粗暴么？“还有一个时辰阿佐才会醒，若是实在无事，不妨对弈一局？”

“好。”

宇文泰点头，独孤如愿已经将棋盒递去，黑白双子顷刻间已是布满棋盘，独孤如愿手执黑子，瞧着显然是将路都堵死的人也是微微一笑，“确是高招。”

“棋局亦如行军，这话可是你说的。”

“若是行军也如这般温和从容，这天下，又哪里会存在生灵涂炭？”

黑子静静落下，独孤如愿眼中很是寂寥，“你我二人，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彼此试探？”

“如愿，”“黑獭，你记住，无论何时，独孤如愿都不会背叛你，背叛阿佐，世事虽难料，但人心却可坚守，了然方丈虽算的上利用你我，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逝去的恩人，恩情如此，兄弟之情亦是如此，”瞧着棋盘山虽是被团团围住但依旧是给了白子一线生机的黑子，独孤如愿默默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这一局，你已经赢了。”

宇文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还紧紧盯住眼前的棋盘，“•••是我输了，不过，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黝黑的脸从棋盘山移开，对上那双分外晶亮的异色双瞳，宇文泰难得调笑，“如愿，若是以后我有男儿，我宇文泰定会为他聘你之女。”

“若我有女，定会嫁与你和阿佐之子，武川三姓，誓当永结同心！”

独孤如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宇文泰的笑容更大，“那，就此一言为定。”

棋桌上的二人为未来许下姻缘，床榻上，刚刚醒来的人也是默默别过身，武川三姓，永结同心，是他们三人，共同的，心愿。如愿，黑獭，我李虎，原谅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