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独孤如愿与李虎一前一后走远,那厢,尔朱荣已手执雨伞而下。瞧着面前浑身湿透却是面不改色之人,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宇文小郎君,你可知晓,刚刚你的身后,可是立着两位武川豪强之子,独孤如愿和李虎。据我尔朱荣所知,你三人,是八拜之交。”
“我宇文泰做事,从来都是只问结果,过程中有何差错,我并不在意。”
宇文泰声音平静,脸色未有丝毫改变。额头上的水珠滴落入眼睛里,他却是丝毫伸手去擦的意思都没有。含水的眸光中犀利一览无余,“这个回答,尔朱郎可满意?”
“宇文小郎君,果是当是少年英豪,尔朱天宝佩服。他日若有机缘,还望宇文氏能与尔朱氏守望相助,”尔朱荣的脸上笑容里未变,说出的话来却是格外“语重心长”,“汉人常言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尔朱荣今番能在武川识得宇文小郎君,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此番你辛苦,剩下的耶耶会去料理,阿泰,委屈你了。”
宇文府邸,书房内,瞧着一身狼狈的幼子,宇文肱的眼中难掩心疼。宇文泰的脸上却是笑容满溢,“宇文氏男儿不言辛苦,耶耶,今次尔朱荣能让阿泰受此胯下之辱,来日,会有旁人亦会被阿泰如此,两相权衡,阿泰并未有损失。”
宇文肱一愣,随即也是轻笑出声。宇文泰的脸上同样也是笑容满溢。父子二人彼此皆是心意相通,连带着整个屋内气氛仿佛也是燃烧了起来。良久,宇文肱终于是缓缓开口,“我宇文一族能有你这般少主,确是我宇文一族之福。”
“如愿与阿佐,皆会成为我宇文泰之助力,”思及今晚种种,宇文泰的笑容也全数消失,“虽然他二人今晚或许会对我宇文黑獭心存不满。可于如愿与阿佐言,我这个兄弟的分量,比什么都重。”
“耶耶相信。”
宇文肱脸上全是欣慰。这三个孩子,谁是谁非,他早已看的清楚,不只是他,这武川该看清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独孤有女,艳倾寰宇,得知可得天下。于他宇文一族而言,大方师当年预言虽是有误,但如今,独孤有郎,若能襄助阿泰重振这天下,也未尝不可!•••••••••“阿佐!”
“黑獭。”
武川,独孤一族府邸,武场之上。李虎从最初的平静脸上已全数归为愤怒。手里紧握的大刀瞬间也是紧了又紧。宇文泰叹口气,好友这一番戒备若是他看不出来,这么多年察言观色也算是白费了,随手抽出腰间宝剑,银光闪过,宇文泰的专属宝剑已出鞘,“比一场!”
李虎没有说话,却也是拿刀砍了过来。武昌之上,瞬间刀光剑影。李虎招招式式都用了全力。独孤如愿昔年的话不知怎的轻易就浮上心头,“胜负之于武人而言历来比生命都重要,沙场之上,若是稍有不察,结果也许就是一堆白骨。白骨森森,在沙场之上,从来都不缺少,所以,唯有拼尽全力,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那番话仿佛如同魔咒一般在耳边不住萦绕,李虎一贯温和的目光也是越来越狠厉,一招一式更是拼劲全力。忽然“哐当!”
一声,刚刚还是被宇文泰紧握的宝剑已是应声倒地,殷红的血液从手掌流出,李虎终于如梦初醒。“黑獭,你怎么样?”
扔下手中的刀来到宇文泰身侧,李虎脸上全是懊恼。宇文泰却是摇摇头,“无碍,这是我应受的。”
不以为意扯起一抹袖口随意包扎了一番,对上李虎复杂的目光也是叹口气,“阿佐,这几年你我兄弟,嫌隙渐生,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今天受你这一刀,并不为过。”
李虎沉默,宇文泰却是轻笑,“屋里说话?”
李虎没有拒绝。休息房内,宇文泰与李虎相对而坐,面对似乎还盯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的好友,宇文泰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苦肉计对阿佐,果真是最好的计谋,自己不过区区小伤,居然就能让这小子纠结这许久,虽然他知道阿佐是为他担忧。可正如耶耶所说,男子汉大丈夫,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细微之处多有纠结,“阿佐,我,”“苦肉计之于我李虎而言比其他都有效,黑獭,你当真是动了心思,”李虎打断宇文泰的话,瞧着似乎是愣住的宇文泰眸色更是复杂。“你我兄弟,何必这番煞费苦心,我从未猜忌过你。你所作所为,不过是为宇文家,若如今设身处地,换做我为李氏,也会如此。”
“李氏本为皇族之后,如今虽仕大魏许久,骨子里的贵气依旧不可当,可也是这贵气,阻挡了很多,”宇文泰脸色未变,李虎脸上却是有沉痛,宇文泰自是知晓自己说中了他的痛处,亡国之后,在异族领地上生活自是得小心翼翼,比起他与如愿,阿佐心里的创伤,无疑要深的多。可这些话,若是他宇文泰不点出来,他日阿佐被人算计吃了亏,到头来他宇文泰还是难以置身事外。“阿佐,宇文一族安好,你与李氏,皆会安好。我只期冀你能记住这一点,无论如何,宇文氏在,武川在,李氏,亦在。”
“我相信,”李虎声音沉沉,“阿泰,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可我与那尔朱荣也算暗中切磋一番。确是深有体会。乱世出枭雄,他可称得上英雄,只是这英雄,却终究不会长久。”
宇文泰的笑容更大,“阿佐,为人领军者不择手段尚可,可若是丝毫不顾及他人心意只图自己一人畅快,的确不妥当。你我果然是兄弟,倒是想到了一处去。知我心意者,阿佐也。”
李虎苦笑,“黑獭,最知你心意之人,从来就不是我,”他的目光灼灼,话里话外全是意有所指,“若日后真有分道扬镳那一日,我希望,你亦莫要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