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荒镇,郊外放下手里刚到的密报,贺拔岳的眼神也是变幻莫测,寒风阵阵,吹起几抹发丝,缠的脸也是痒痒的,身下的马儿也不由得低鸣一声,贺拔岳眼神终是动了动,尔朱荣这小子,倒还真是个人物!这趟洛阳之行,他倒是在所有人之间混的如鱼得水。元恪,高肇,还有,那清河王元怿,这些明争暗斗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人,居然个个都对这尔朱荣客客气气。不过也是,尔朱荣此人,为了那滔天的富贵,居然一下子就将三个亲生女儿的婚事都许下,元恪,元怿,就连那过世的先皇后母家,都暗中订立了婚约。尔朱荣,倒还是真的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贺拔岳的眼神变了又变,捏住密报的手也是紧了紧,也许,那尔朱荣并为有错。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如他贺拔岳这番优柔寡断,反倒是到头来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怀荒之地,还是一如既往。”
幽幽一声感叹,终于将贺拔岳的思绪拉回,瞧着面前已纵身从马上一跃而下之人,贺拔岳的脸色瞬间平静,“你来了?”
独孤如愿缓步来到贺拔岳身侧,目光落到他手边紧握的东西,心里也是有数,“洛阳来的。”
“不错,你也看看。”
贺拔岳倒是大方,独孤如愿轻笑,倒也没拒绝。果然是密信,短短数语,却是包含太多信息。“尔朱一族能走到今日,尔朱郎主功不可没。成大事者,素来懂得取舍。能屈能伸,才是英雄该有的模样。”
瞥了眼显然是刻意隐忍的贺拔岳,独孤如愿莞尔,“阿兄还在介意当日武川旧事?”
“阿斗泥生平最恨被人利用。”
贺拔岳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独孤如愿却是笑容更大,“既是被利用,足以佐证你有价值,若不是如此,以尔朱郎主的狡诈,绝不会在阿兄身上浪费时间。”
“你倒是瞧得起他。”
贺拔岳的脸上恼怒一览无余,“独孤如愿,与这等没天良的小人为伍,是会遗臭万年的。独孤一族世代忠良,若是因你败了名声,他日列祖列宗,可不会承认你这个不肖子孙!”
铿锵有力的声响伴随着寒风,几乎是飘过整个郊外。刚刚而至的贺拔允只觉得头突突的疼,他这个三弟,平日里是从不承认自己书读的太多以致迂腐,可在他这个长兄看来,在这等时机和地点居然还抱着那汉人的老一套,不是迂腐是什么?独孤一族的名声会因独孤如愿而如何他是不会知道,可现在他唯一能确信的是,他贺拔一族的名声,都快被他贺拔岳给败光了!目光触及身边的女子,贺拔允咬咬牙,到底还是开了口,“念奴,你去传一声,让他二人现在就归府!”
“是!”
念奴依旧低头,可迫切的脚步也是泄露几分情绪,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咫尺天涯,对女子而言,也是残忍了。贺拔允叹口气,想起昔年耶耶曾言的冯氏过往,也是难免唏嘘。冯氏女子,倒都是,一个秉性。为情所困一世,到头来以为迷失的是旁人,殊不知被捆在其中的只有自己。昔年文明太后是,孝文皇后冯氏是,如今念奴,但愿不要是如此!贺拔允的眼神微变,瞧着不远处已是脸色难看的三弟也是叹口气。贺拔一族的男儿,都志在四方。可为情所困者,也不乏一二。阿斗你,阿兄只期望,你万不可一时冲动毁了两族世代交好!•••••••••“阿斗泥!”
贺拔岳匆匆的脚步顿住,瞧着已是快步而来的贺拔度拔也是微微屈膝,“耶耶?”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依他贺拔度拔看,长兄看阿弟,也一样。思及长子刚刚絮絮叨叨的种种,贺拔度拔的脸上也只剩下无奈,“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阿斗泥,武川之事,莫要在考虑,日后我等与尔朱一族,还有合作的机缘。这天下,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耶耶以为,我等与尔朱荣联手,可保贺拔一族永久?”
贺拔岳丝毫不客气,贺拔度拔却是浅笑。想起刚刚念奴的恭顺,贺拔岳心头更加烦闷。还有,若他刚刚匆匆一瞥未看错,阿兄匆匆去见的那人,可也曾经是从他怀朔一镇而出。高欢!每每念及这个名字,贺拔岳心头除了不屑还是不屑。一个靠女人上位的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是个男人,就该让女人依附自己,做个女人身上的吸血鬼算什么英雄!“高氏自汉以来百年才出这般人才已是难得,阿斗泥,莫以父论子,此番高欢既已是娄家女婿,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你我谦卑一些总不会有错。”
贺拔度拔声音冷静,贺拔岳刚刚一闪而过的倨傲实在是让他看不顺眼。乱世出枭雄,也唯有枭雄才能在乱世大放异彩。他贺拔一族之人就算不愿与高欢那等小人为伍,可以高欢如今的身份,就算不想与之为伍,也不可得罪!“注意自己的言行!”
“耶耶可知,那高欢此来是为何事?”
贺拔岳脸上全是讽刺,“他一个小小的新兵统领,居然也敢大言不惭要与我贺拔一族众将一道护卫怀荒?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兵者,诡道也,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乘,既然高欢已打包票,信他一回又有何妨?”
贺拔度拔脸色丝毫未变,“高欢昔年在洛阳城那场大火,阿斗泥,你可还记得?”
贺拔岳的脸色已经全变,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日他贺拔岳虽然没直接参与,可后来贺拔一族能全身而退,他暗中也是出了力的!高欢?贺拔岳的眼神微变,此人虽有脑筋,可怀荒虽不比怀朔,但也是六镇中不可缺少之地,万一真的出了岔子,到时候可就不是整个贺拔一族可都要被拖下水,“耶耶,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阿兄莫要忧虑,此事,如愿会跟进。”
淡淡一声响,随即独孤如愿漂亮的脸蛋也是在烛光下一览无余。贺拔岳一脸阴沉,这小子,刚刚莫不是一直在偷听?“独孤一族行事光明磊落,听人墙角这种事,决不会做。”
独孤如愿叹口气,目光却还是一动不动盯着贺拔度拔,“阿叔,昔年期弥头与那位高大人也算有几分交情,不如此番就让如愿与高大人商议细节,如何?”
独孤如愿声音恳切,配上那张仿佛会发亮的脸,一时之间仿佛让人以为拒绝就是种罪过。脑海中陡然闪现昔年那大方师之预言,贺拔度拔的面色也是变了又变。独孤一族虽为有女倾国倾城,但有如愿这位举世无双的少郎君在,日后会出现那天命之女,也未可知。“如愿,阿叔听你的。”
贺拔度拔声音颇是复杂,瞧着依旧恭顺的独孤如愿也是难掩苦笑。如愿,你生逢这乱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将来该何去何从,怕是这世间,无一人敢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