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元年,帝诩得密奏,道清河王元怿谋反,更有领军将军元叉上奏,自请求查抄清河王府,言曰,“清河王元怿,承帝恩多年,领司徒、太尉、太傅等职,在职多年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今次更是以下犯上,私自与南梁勾结,妄图颠覆朝纲,此等风气若开,则今后宗室必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杀元怿,难平众怒!”
帝诩叹曰,“清河王叔乃本王至亲,血脉相连,岂可说断就断?”
元叉叩头,“血脉相连虽不可割舍,但国家大义,更重于血脉相连!”
群臣皆以为然,纷纷叩首,“大王明鉴!”
帝诩叹曰,“如此,当如卿等之言。”
—题记。佛说人生到底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细想来,他元怿这一生,有的,何止是八苦?清河王府内,书房内一身素衣的清河王元怿脸上难掩苍凉,手中紧紧握住杯盏,里面晶亮的液体里倒映出他的俊脸,在烛光之下,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英俊潇洒。王族子弟,生来显贵,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如今身去,保留住全府安康,未必不是解脱。手指在杯盏上逡巡,元怿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彭城王叔比起他的父王来,倒更像是他元怿的父亲。“王爷?”
匆匆入门的清河王妃罗氏脚步踉跄,满面皆是泪痕,“王爷不可做傻事!那元叉为人大王心知肚明,王爷乃辅政王,大王不会轻易就,”“我故去之日,才是清河王府太平之时,”元怿打断罗氏的话,对上已是泪流满面的结发妻子,元怿的脸色难得柔和,“以罗氏望族之名,就算是大王也不会对你与子亮如何。王妃,莫要多虑。”
“王爷!”
“你我夫妻多年,总是我对不住你,”元怿清俊的脸上满是温柔之色,罗氏的眼泪流的更凶,“不,不是的,是妾身之错,太后,太后一定能救王爷,对,还有国舅,我女即为他娘子,王爷就是他,”“王妃还嫌本王这多年来屈辱不够多么?”
元怿眸色深沉,罗氏更是心如刀割,她当然懂元怿的心思,普天之下,没人比她这个枕边人更懂元怿之心,为国之心明明拳拳,却到头来还是得为国虚与委蛇,甚至将自己,都送到那妖后枕边,世人皆言清河王姿容过人,为太后垂爱,却也不想,这背后,有着多少辛酸苦辣,世间男子,有几人愿只有人看到自己的姿色而不是其他?尤其是对元怿这种心高气傲的人而言,更是从心底而来的折磨。“王爷无错,错的是那妖后,”紧咬住下唇,罗氏的泪水流的更凶,她知晓自己更改不了元怿的心意,堂堂大魏清河王,从来都不是一介妇人能更改的。缓缓跪地,清河王妃罗氏苍白的脸上难掩坚毅,“王爷放心,有妾身在,清河王一脉,就在。”
“委屈你了。”
元怿闭了闭眼,默默将娘子搂进怀中却又飞快推开,“你出去吧!”
罗氏的呜咽声更大,但这一次,元怿却再没阻止,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王叔昔年最大之遗憾,就是不能见妻子最后一面,引得夫妻二人皆是抱憾而终,如今,比起王婶,他的王妃,总算是,有些许安慰了。缓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元怿的眼睛缓缓闭起。这一切,终于是解脱了。天涯共此时王宫内,烛火已经几乎燃尽,可寝殿内之人,却依旧丝毫睡意都没有,一身薄纱的美人脸上没了往日的媚意,代之而起的是满腔杀意,元诩,你这个不孝子!“哐当!哐当!哐当!”
一声接一声的破碎声在寂静之夜中显得一声比一声刺耳,殿内不得安宁,殿外自然也不会太平,小心翼翼瞄了眼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之人,刘腾的心里更是忐忑,“大将军?”
“无碍,”元叉摆手,脸上显然是志得意满,“太后虽为大王之母,无上尊贵,可这天下,到底还是姓元,天下之主,还是大王,”狼一般的眼神里满是光亮,元叉脸上也是有了得意之色,元怿,你我之争,到底还是你输了!“太后抱恙,需要好生静养,刘大人,有劳了。今夜,本王就先回府了。”
“是。”
目送元叉远走,刘腾的额头上已全是冷汗,帝后之争,搅合到其中的人总不会有善终,如今元怿是个活生生的按例,他们几人,又何尝能躲过?这元叉,居然还敢这般放肆?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刘腾的心中已是有了算计。看来这元叉,适当的时机,也得抛弃!同一时刻,正宫,寝殿内,元诩的脸色早已不复往日的柔弱,代之而起的显而易见的阴沉,烛光摇曳,映的手边的字迹更清晰了几分,这南境的军报,不看也报,反正该知晓的,王叔早已丝毫不差地上奏禀明,这几年,南境之安,确是,王叔之功。元诩闭上眼,国之栋梁,如今居然被他一手害死,他元诩,还真是个昏君。可是,如今朝堂之上,因着母后对朝政的插手,那元叉,根本早就是党羽遍布。他处心积虑网罗清河王叔的罪状,甚至还以清河王府满门的性命威胁他和王叔,此番,王叔不死,他元诩乃至整个大魏,都会受到牵连!说来可笑,他元诩明明才是大魏之主,可处心积虑多年,却依旧是大权旁落。高太后,高肇,胡太后,元叉。元诩的拳头紧紧捏起。他这个大魏之主,比起那降魏的阿那环,可丝毫高明不到哪里去!“大王?”
尔朱英娥声音怯怯,元诩的思绪终于被唤回。他勉强挤出一抹笑,脸上全是疲惫,“英娥,今日本王很累,你先回宫。”
“····英娥告退。”
“这段时日,莫要随意出宫门,更不要往太后那边走动,”思及前番种种,元诩的心里难掩痛楚。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母后争权夺利的棋子,可没想到,她对自己,居然是真的能狠心至此,连未出世的孙儿都不放过!“太后的人,也不要去碰。”
“英娥明白。”
大王心中,应该也是很痛苦吧?夫妻几年,尔朱英娥自是知晓这位王叔对大王的意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底,清河王爷,与她那无辜丧命的孩儿,有何区别?这洛阳之中,有谁,不是他人的棋子只是,若是换做往常,她或许还会对元诩有几分怜悯,但现在,默默往殿外走,尔朱英娥心里只有荒凉。一介帝王,懦弱无能至此,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无能!“夜深露重,娘娘还是保重身体为好,”清冷的男声一如既往,尔朱英娥的脸色变了变,脚下的步伐也是顿住,瞧着夜幕中匆匆而来之人,她的脸色也是冷了冷,“谢长乐王关怀。”
“关怀?呵,若你真以为是如此,那边如此,也无碍。”
话音刚落,元子攸也是匆匆往殿内走去。急匆匆的步伐,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孤零零留在原处的尔朱英娥,能见到的只有一个渐去渐远的背影,元氏男子,出身当然是显贵,可这显贵背后,有的是算计与阴谋,元怿是,元诩是,元子攸,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