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正光二年，大魏柔然对峙正酣，忽闻南境有乱，摄政王元叉遣南阳公主驸马，南齐故国流亡皇子萧宝寅为帅，令其从徐南充领兵入南境与南梁对峙，然萧宝寅上奏曰，家有丧，心力交瘁，难以胜任，摄政王怒，然听其哀恸甚，细问之方知始末，叹曰，“少子本为游戏之乐，然却让二兄殒命，确是人伦惨祸，国事虽为重，然将军此番意难平也是情理，”遂令遣上党定王长孙观之子，扬州刺史长孙稚前往。时人嗟叹曰，“天道有轮回，皇亲贵胄之尊贵，谁能饶过谁？”
—题记大梁，国都，建康城。梅子黄时雨，正是，夏日进行时。南国的雨，比之北国，更多几分温柔缱绻，却也更多几分，难言的嗟叹。皇觉寺内，一身袈裟之人本在念念有词，可片刻之后，静坐之人手中的佛珠也是顿住，只见刚刚还是紧闭双眼的僧人此刻已是缓缓转身。佛门子弟，与想要入佛门子弟者，终归还是不同。了然方丈的眼眸微微抬起，映入眼帘之人此刻虽然是一身僧袍，可那尊贵之气，却也非是常人所能有，为人君者，君临天下，靠的从来都不是外在的虚无。所以当年，彭城王殿下才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反抗一番。“为人臣者，若是一夕上位，怕是于国家，是祸患。”
故人已逝，可当年留下的话却到如今还是在耳边如此清晰。果然，他了然，也早就不是佛门清净之地真正的子弟。沾染了俗世风尘还不甘心洗脱，他日他了然，也定会入地狱的！不过，在入地狱之前，于凡尘之事，他既然无法割舍，那顺应本心，当时最佳。“陛下今次前来，非是适时，”微微躬身行礼，了然方丈的眼中全是平静。对面的萧衍却是轻笑，“本王何时来此，都非是适时，既如此，随心所至，反倒更畅快。”
梁帝萧衍席地而坐，对上了然那双依旧是平淡无波的眼神也是难掩怅然，“大师南渡至今，却还未能将南国当做驻足之地，确是建康之地，染血太多。”
目光扫向远方，漫漫烟雨中，亭台楼阁初现，朦朦胧胧，更添几分，不真实感。这佛门净地，到底还是没能真正净化他的心，不过，若说是丝毫无用，那也是谬论。众生皆苦，他萧衍在如何，也不过就是凡尘中一介平凡人。过往二字，想要割舍，谈何容易？“昔年本王年幼之时，与沈约、谢朓、范云是何等快乐恣意，如今想来，却也是再回不去了。”
“有得必有失，陛下既为九五之尊，得整个梁国之地，自必须有所牺牲，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陛下昔年兵败垂成，早成皑皑白骨，如今再想有这般舒闲自在，也是不可。”
了然的声音虽轻，却是难掩笃定。萧衍低笑，对了然这番话，显然也早就料到。“大师确是看的通透，所以，建康城内，本王最愿意说真心话者，唯有大师一人，明知大师入我梁国之地情非得已，甚至另有所图，本王也不甚在意，这健康城内，如今能与本王心平气和言语者，已再无其他，玉姚幼时颇是敬爱父王，可如今，却也是将他人看的比本王重，为那人，就算是取本王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思及素来最疼宠的女儿，梁帝萧衍眼中难掩悲伤，“本王为她亲生之父，数年来于她最是亲厚，可如今，为一个男子，她居然也想要本王的性命。”
“公主虽有错，但陛下为人父者，过大于公主，养不教，父之过，公主如今这般荒唐，若论根本，还是在陛下，”“父之过？是了，养不教，确是父之过，”萧衍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本王幼时，父王与母后笃信佛门，为本王取字阿兰若，希冀本王一声远离喧嚣，在禅定之所安心修习，到如今本王为九五之尊，天下在手，却发现，昔年父王母后之所思所想，居然才是正途，可沧海桑田，本王如今方才领悟正理，想要再回首，却已是回不去。”
了然没有答话，房内炉烟袅袅，彼此对坐的二人一时也是相顾无言，室内很静，静的，连不远处的钟声都听得分明，佛门本清净，却是染红尘，虽是非所愿，却是，无可避。了然幽幽叹口气，这番话，萧衍是说给他了然，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可大梁皇帝，拥有整个江山社稷，他的身上肩负的，从来都不止一二。“陛下今日前来，非只是为这佛事，了然虽是佛门中人，但既是尘缘未断，于佛祖，也是罪人，”凝视着眼前之人，他也是跪地叩首，“大王给了然安身之所，了然却非是知恩图报，罪孽更加深重。”
“本王连六弟都能宽恕，对大师，又何必不能仁慈？”
萧衍叹口气，将跪地之人扶起，“大师所做之事，非有危及梁朝社稷，再者大师之于玉姚，也算是有功，本王不会怪罪。那萧宝寅之事，太子虽不知轻重，但他为本王之子，无论如何，这罪孽，本王都会替他还。”
“大王佛心，若佛祖真知晓，定会让大王有始有终。”
“若真如此，阿兰若之诚心，也不算白费。”
···············“老和尚，却是有一套，那梁帝可是个狠角色，居然也能被他骗的团团转。”
不远处，早已将那二人动作看在眼中的侯莫陈悦眼中全是不屑，身边的随从也颇是惴惴不安，“小郎君？”
“本郎君非是不知轻重之人，更何况，这里的眼线，何止本郎君一个？”
侯莫陈悦眼神一扫，笑容更加玩味，“如何，看明白了？”
“····小人糊涂。”
侯莫陈悦笑容更大，瞥见那不远处畏畏缩缩之人，他的眼神微微眯起，连带着整个人也是阴沉几分，侯景，居然是他！呵，真是，择日不如撞日，今次，他一定要给这个窝囊废一个厉害瞧瞧。敢跟在他侯莫陈悦身后捡剩骨头的人，早就已经挫骨扬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