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五年春,正月,丙午,梁朝晋安王,雍州刺史萧纲遣安北长史柳浑破魏南乡郡,司马董当门破魏晋城,庚戌,又破马圈、阳二城,南北皆惊,皆为晋安王萧纲英武果决叹,辛亥,梁帝萧衍祭祀南郊,以开年胜利故,大赦天下,一时之间,时人皆颂晋安王之德。—前言“晋安王,萧纲,太子同母弟,梁帝这出挑拨离间,用的当真是妙。”
洛阳,王宫,太后殿内,胡氏扔下手中的密报,脸上满是眉飞色舞,似乎那胜利非是属于南国,而是属于她的北地,坐在下首的高阳王元雍久久未言,胡氏之欢欣如此明显,可他的神色,却依然还是未变,“太后,那裴邃如今还在南境停留,今次那柳浑与司马董又,”“王爷以为,战事之中,何为最重要?”
胡氏一脸似笑非笑,艳光四射的脸上配上那双狐狸眼,当真是魅惑的很,元雍不自在地别开眼,“太后圣明,”立刻起身双手行礼,元雍的心并未轻松些许可脸上却勉强挤出一抹笑,“是元雍愚昧,今次那南国父子离心,君臣有隙,确是我大魏良机。”
“丞相所言,非是出于本心,”胡氏声音一冷,“若说南国父子、君臣离心,我大魏,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太后,”“丞相若真有心,当小心规劝大王,不可走那梁帝父子老路。”
“····是。”
元雍暗自抹了把汗,他就知晓太后此番召见,不是空穴来风,大王,元雍的眉头皱的更深,太后不好筹谋,大王如今,又何尝非是越来越高深莫测?·············“太后非要多虑,那元雍不过是个贪财之辈,只要有银子,可是什么都,”“神轨心中若真如此想,在本宫面前,就非是说的这般流利。”
胡氏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李神轨心头也不由得一惊,“太后恕罪!”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元雍在官场多年,自然知晓君子二字于官员而言最要不得,自古君子死于非命者数不胜数,若这君子者为皇族之尊,更是随地危机四伏,宗室为小人者,命才会长。”
胡氏声音幽幽,眼神中也难得几分柔和,饶是同床共枕许久,李神轨也从未在胡氏眼中看到这般模样,柔弱,委屈,亦或是,忍耐?“太后?”
“本宫累了,今日之事,莫要外传。”
“·····是。”
李神轨缓缓退下,临去之前,他最后看了眼那已是闭上眼的胡氏,这皇宫大院,究竟是毁了多少人?也许昔年,胡氏也曾经天真烂漫,如今成了人人皆是忌惮的毒妇,也许,都是被逼迫所致也未可知。“李大人这般温柔缱绻,倒是与昔年那李冲大人不谋而合,李氏男儿,果真无一例外皆是柔肠。”
“大王恕罪!”
李神轨几乎腿软,元诩的眼神近年来愈发凌厉,饶是他自诩对人心颇是了解此刻也不敢妄自对这位王者下论断,帝王之心,最不可揣度。“有贵客至,本王只是想邀李大人一道作陪,李大人莫要误会,”“大王抬爱,小人荣幸之至。”
贵客?哪位贵客居然能引得元诩这般?一时之间,李神轨心头也是思绪万千,直到那七弯八拐终于到达暗处,李神轨才陡然发觉,这宫内,居然还有这般隐秘之处?“见过大王,李大人。”
这,这是,“独孤郎,久违。”
独孤郎,真的是那曾经名震北地的独孤如愿,是了,那似乎有魔力,看一眼便会沉沦的双瞳,可是北地赫赫有名的美景,美人难得,美男,亦是,目光在元诩与独孤如愿身上逡巡,李神轨心头更是泛凉,难不成那传闻竟是真的,大王真的不好女色好男风,而且,好的还是,“李大人,如愿此番前来是为国事。”
“自然是为国事,”李神轨自知失言,元诩的脸色却是全变了,若非是那独孤如愿要求,他才非会让李神轨这小人来此处!李崇是李崇,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这李神轨,与那李崇,虽说非是天壤之别,可差距,也不是一丁点。“独孤郎有话,不妨直说,”“小人此番千里迢迢从中山而来,为的还是武川,六镇之地为贼寇盘踞甚久,此番大王当当机立断,平六镇,然后图谋其他。”
目光扫过已是一脸深思的李神轨,独孤如愿也是屈伸行礼,“还望李大人能助如愿一臂之力,”“独孤郎的意思,是要老父重新挂帅?”
“李老将军之功,大魏皆知,王爷虽是大将之才,可一人之力与那破六韩对抗,亦是吃力。”
这话说得,当真是,李神轨深深地看了那低眉顺眼的独孤如愿一眼,忽的也只觉好笑,只是,好笑之后,心头升起的,是一丝深深的寒意,大王今番引自己来此,若自己促成此事,是明面上站在大王身边,今后太后自是会对他李神轨起了戒心,李氏一族光荣,自此会大打折扣,可若是自己不能促成此事,大王明面上不会借题发挥,可背地里,给他李氏使绊子,轻而易举,谁人不知今番大王早已非是过去那般隐忍不发,那柔然大军,还有尔朱氏助力,至今可还在洛阳城待的好好的,他李神轨,今次无论进还是退,于他李氏,都是有害而无一利!“小人定当竭尽所能,为大王效力!”
“如此,便辛苦李卿了。”
“小人不敢,小人告退!”
心里头,看来是真不甘啊,可不是,母后之威势,可比他这个羽翼未丰的大王多多了,李神轨被逼着舍弃那棵大树,可不得是心疼?元诩的脸色颇是难看,独孤如愿自是一览无余,李氏与王族的是非恩怨不止数代,他今次利用一番,为的是武川,所以,当然不需要感到遗憾,“大王息怒,”“独孤郎与本王有大恩,大魏有独孤郎这般臣子,自是大魏之福,”元诩的脸上已有了笑意,对上独孤如愿丝毫无变化之脸亦是心知肚明,“乱世之中求生存,礼义廉耻放在一边也理所应当,独孤一族世代忠烈,本王信得过,世间之事,哪里有确定二字可言,独孤一族之于元氏,早已为股肱,独孤郎莫要多思多虑,于本王而言,无论何人,只要于社稷有益,过往二字,着实算不得什么。”
“多谢大王美意,如愿今番秘密前来,不便久留,还请大王恕罪!”
“独孤郎请便。”
独孤如愿微微俯身行了大礼,立即也是匆匆离去,黑暗之中,元诩的笑容也是渐渐消失,“子攸,你如何看?”
“大王既有论断,子攸自不必班门弄斧。”
元子攸低垂着头,自始至终都未看元诩一眼,“小人告退。”
“子攸,无论何时,本王都信你,”元诩声音幽幽,元子攸的脚步却未再停留,黑暗之中,元诩终是叹口气,昔年那蠕蠕王话却是未错,王者之路,到底充满荆棘。······························“独孤郎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长乐王府,密室之内,元子攸一张俊脸上全是怒意,独孤如愿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对上这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独孤如愿眼神微变,“王爷,慎言!”
“武川多豪强,若论谁最甚,当属独孤一族,父王昔年称赞独孤一族忠勇之言话犹在耳,如今,当真也是物是人非了,独孤郎,你我日后,非要再相见!彭城王府与独孤郎之缘分,就此断绝,请吧!”
···············“如愿!”
“彭城王一脉,日后与你我,怕是再无关联了。”
黑暗之中,独孤如愿叹口气,宇文泰一脸愤愤,正欲开口却是被一人声打断,“独孤郎莫不是以为,彭城王一脉,只出阿弟一支?”
“你是,”“彭城王殿下。”
独孤如愿已是躬身行礼,元子攸之兄,现任青州刺史,平东将军元劭微微一笑,“久闻独孤郎大名,如今洛阳一见,当时名不虚传,不知独孤郎可否赏脸,与元劭至彭城王府一叙?”
······················“如愿,其实,”“黑獭莫不是以为,那本该在齐州平乱之人出现在洛阳,是为述职?”
当然不是!宇文泰可没那般天真,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思及刚刚那彭城王言语之间闪烁之意,似乎也,“识时务者为俊杰,昔年先帝以王者之威暗害王爷性命,于长乐王而言是伤痛,于其兄长而言,却是王权的威望,皇位,元氏一族无论是谁,皆会有渴望,”宇文泰的眼睛已是瞪得滚圆,独孤如愿却是微微一笑,“洛阳之行目的既已达到,我等也该启程。中山为武川一脉暂居之地,等六镇皆复,武川,还是昔日之武川。”
即便是昔日之武川,所有人和事,也都回不去了。宇文泰叹口气,与独孤如愿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中,洛阳城,如非必要,在此之前,还是非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