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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戏人觉得时候未到,机灵的伙计却忘记端出白玉盘讨要赏钱。
如此重要情报,若是放在军机处,怕怎么也能要来官人赏赐下来的东京地契,咱们不是当官差的,没法子从官人手底下讨要好处。 但说戏人从主顾手里用秘密换个五文十文赏钱不过分吧? 是比天还高,能让真龙都抖上一抖的剑圣死了,怎么不值当? 喜欢拆台的同台轻轻移动同伴的茶杯,示意其继续下去。 钱肯定是赚不着了,看来招来的伙计还是不够机灵,爷爷眼珠子都快飞到他脸上了也不动弹两下! 怒啊,气啊,都没法子,上了台,就得跟着书走,哪怕台下洪水猛兽,咱也得来个临危不惧! 至于台下,还真有只洪水猛兽在吃人。 “咳咳!”待台下彻底没有座椅移动声后,说书人们继续一附一和,“不想知道他老人家咱死的?”
“哦?听你说还见证了行凶过程?”
“自然!”
“那报官啊?”
“京城多少守军?”
“十万吾卫二十万周边守军。”
“昔日围观澜阁多少兵马?”
“懂了,官人管不了这事,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对,官人自个儿都怕,哪能替剑圣老人家申冤报仇。”
“谁杀了剑圣?”
“天太暗,没瞧清楚” “哎呀——这不是白说了吗?”
拆台的说书人想继续带动看客们的情绪,如尿憋急了敞开裤头子发现没有尿,只叫人蛋疼。 失望的眼神倒是惟妙惟肖,好似他真不晓得故事情节,只是观众不买账。 不买账分两种,一是茶楼不买账,没人去讨要看客们的赏钱,二是看客们不作声,这可比前边那事严重多了。 “说了半天等于啥也没说啊!”
说戏人想了想,将句子润色了不少,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在他想来,定是刚刚过于震惊,看客们还没缓过神来。 —— 依旧没有声响,就连伙计也没有动作,也不是没有,依旧倒着茶水,水从客人们袖口里进去,再从裤腿出来,壶居然有几分像菩萨手里的玉净瓶,茶水是怎么也倒不完,发现时大半个地板都润湿了。 说书人心底不喜,茶铺是租来的,木板浸水可是会腐败朽烂的,是要赔银子给官家的!他面上虽保持着沉着,内心早把伙计全家骂了个遍,可登台讲书不能有其余心思,得一心一意讲好讲圆这个故事。 “所以,你没瞧见行凶人的脸皮?”
“却是没瞧清” “这叫什么事?”
“可我晓得行凶者用什么凶器?”
“哦?总不能是用剑杀了剑圣。”
“很长!”
“可能是枪!”
“很粗!”
“或许是长戟。”
“还很黑!”
“停停停,是凶器可不是那玩意吧?”
“自然是凶器。”
“剑圣是开天门,护观澜的那位?”
“自然也是!”
“得嘞,剑圣老人家死得太冤屈了,被那玩意捅死了。”
本应该博来的笑骂声,今个儿都没有,但并不影响说戏人的发挥。 “是绞杀,可不是捅!”
“绞杀?那人用鞭?”
“非也,是舌头!”
说戏人故意把同台的舌头扯出来,顶多过了鼻子,怕是连鼻尖也舔不着。 “哎哟,动手动脚的,舌头哪来的绞杀?”
“不够长。”
说戏人倒是被逗乐呵了,拍了拍膝盖,转过身来,问看客们:“诸位把舌头拉扯出来,看看能不能把我给绞起来?”
盘坐在门口的孩童倒是想起来什么,学着说戏人把舌头吐出来,用右手去扯,扯到右手不够长了,换了左手,双手交换了十多回,舌头都铺满了整个过道,依旧没见要到底。 诡异的舌头盘踞住过道,过道两侧都是空荡荡的衣物,有绸缎,飘起来倒是细滑,风钻进去依旧形体饱满,看不出坐在老爷椅上的只是套衣物;布衣失去了肉体也失去了形体,左肩立起来,右肩彻底塌了下去,风吹扬不起袖边,倒真像死去后的衣物。 茶楼里只有两套衣物梭~梭~地发出摩擦声响,说书人依旧在说着,看客们倒是马上要扁了下去,孩童有些无聊,再度看向高堂之上。 却是来过一个人物。 他倒想赶紧离开,总觉得留下痕迹的人物就要回来了,可谁知道孩童个子不够高,够不着门栓。 为何不用舌头嘞? 有句话叫“无利不起早”,舌头们也得闻着了肉香才敢从嗓子眼露出头来,没吃食,五位只会抢着回肠子里躲得深深的,也不知曾遇到过什么洪水猛兽。 “谁把门给栓住了?”
说戏人继续说着,也发觉诡异起来,例如伙计添茶添得要把茶楼给淹了,两位抽旱烟的西北老爷烟杆子都冒火了,眼见火都从胸口心肺处冒出红光,老爷居然还不吐出烟雾来。 莫非是蛤蟆吞火,呼吸间连身子都点燃了? 说戏人依旧没停,登台说戏,台下发生什么也不能影响。 “哐啷——” 门栓从空中落下,诡异的茶楼透进了些许光亮,倒给了茶楼些许希望。 说书人觉得身子暖了不少,孩童也觉得很暖,门开了就能继续吃东西,继续吃,吃吃吃....... 门未全开,倒是听到外面有人在谈天,是个很舒服的音色,进耳朵就如腊月饮肉汤,润心肺,滋五脏。 听不清楚?孩童想继续推开门,门口那家伙似乎抵住了门,看透进来的片影,是倚在双门上,对着外面说话。 占着门口过道,可真不礼貌,孩童张开了口,这回不是什么蛇头、蛤蟆了,取代其舌头的是根刺,刺后边连着一节节的肉块,倒有几分链枪的意味,只不过弧成弓,还不用置箭拉弓,刺头便留了个影子在茶楼里,其余都冲出了茶楼外。 “路遥添钱,路艰堆钱,镖头不用怕我没钱,就是这镖定要送到那人手里,不见其人不回头。”
依靠在茶楼门前的是位年少人,背影分不出男女,音色温润如甜汤,又留了侠客小辫子,有仗剑走天涯之气魄,不过再望其体态,又得会心一笑,是个没长大的侠客哩。 小侠客手上没有拿刀剑,倒是腰间别了支玉笛,手里还卷了本册子,看不清书名,不知是察觉周围蚊虫多,还是怎滴,拔撩起玉笛,轻轻落回自己的大腿上。 “玉公子,倒不是银钱的问题,依您江湖名声威望,哪能收公子银钱。咱镖局也是东京走两江有名的主了,不瞒你说,咱想把镖路走到交州入南海!”
“是个好路子,如今交州知府与海外商客搭建了海市,走通了商贸,若是能有人从东京运些货物贩卖给海外人,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所以玉公子是答应了?”
“叫我玉就好了,镖头曾从王令、战鞑子,是老英雄,膝下儿女又是饱读天文地理的好苗子,走两江从不失手,走到交州不过是多置办些干粮,不成问题。”
玉笛刚赶完蝎子,又发觉有只百足虫想顺着裤腿来咬肉,这蜈蚣可不小,千足,每一足有茶楼旗杆大小,昂首便有镖头高,口齿一张一合淌下的口水连门口的青石板都烂穿,流进了地底。 只是玉还忙,镖头说得事情是身家大事,哪能放下如此重要的交谈去专心对付只百足虫? 玉展开手中书册,首页只写了个‘玉’字,该是书堂里当作稿纸的册子,故意留名不让人占去,朝身后挥了挥。 “不敢当不敢当,玉公子可是……..”镖头脸色很是纠结,他老了,前岁便走不了两江的镖,往后更是出不了东京,若不是如此,谁想着去交州狼虎之地赚回棺材本。“玉公子,此镖我晓是何物,不就是与您大战三百回合不幸身死道消的武林第一人剑圣的尸身吗,您的本事天底下都知晓的,当年要不是您点头,九龙夺珠可不是今儿这条龙活,若不是您,昔日鞑子便爬上了城楼,进了龙城……..” “倒是越来越离谱了。”
玉背影都开始无奈起来,分明是些莫须有的事情,倒是让江湖上的前辈好汉们拿来取笑自己了,他人也不恼,继续提着想法,“不过镖头想走交州,没必要顺着两江走下去,江州再往下是山峦丛立、匪盗滋生的穷苦地,两江敢走此处的镖头不是没有,到最后都是人手赔光了,黯然留个名声不见人。镖头要下交州,可从江州转水路走大江,顺风又顺水,多个半天时间就能出海,沿着海岸走船,风浪来了上岸,天色好了出海,是绝不会有风险的。”
背影不再倚靠着门,直立起身,似乎是要送人离开。 茶楼里的孩童倒是受到了不小惊吓,整只小臂都塞进嗓子眼里,顺着肠子掏进了胃囊里,左右掏了半天,出来的都是些臭鞋子,破钩子,用了力气,差点将一艘比茶楼还要庞大的铁船给吐出来,只露出个角,叫孩童护食般又吞了下去,到底是将罪魁祸首吐了出来。 黑色的蝎子,不大,才一张桌子大小,要是尾刺没被人砍去,说不定一间客房都容不下此物;黑色的百足虫,也不大,细小的身躯也就正好能裹住茶楼,只是死了,身躯盘起来,毒液如河流淌个不停。 孩童吐出了死物,嗓子眼不痒了,胃底也不痛了,恢复精神后便要从门缝钻出去,可狭小的缝隙被如玉如碧的身影挡齐全了,再小的孩童也挤不过去。孩童很急,可再急也不见舌头从嗓子眼再钻出来,许是怕了,亦或是藏起来了,反正是发不出声响。 “便说定了。”
“镖头尽可放心,走此路保你一帆风顺。”
二人彻底没话聊了,便互相告辞,玉的身影,也彻底转过身子来。 其面不白,倒是净,比刚打出来的井水还要透彻,其余,倒是没有好评价的地方,因你不知其男女,若是用了标致这些词怕惹得小侠客不快,要是用了立挺刚毅,又要怕对方是个女娃。 玉便是如此,叫人看不出什么,只知道其心定如玉,其性雨润万物,其人如寒冬暖泉。 心如玉,性润,人温,便能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