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崇宁和尝云在一座山洞里休息，已经快到深冬了，感觉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过几日就是腊八了，往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了，崇宁在每年腊八节会亲自上街给百姓施粥，到了晚上，崇宁最爱站在最高的城楼上俯看这人间的美满和百姓的团圆，觉得自己在这一年中为了南楚赓续付出的心血都是值得的。崇宁照常燃起了柴火驱寒，火光倒映着崇宁那些美好的回忆，不竟有些怔了。柴火在寒风里哔哔啵啵地燃烧，或许桐丘的这点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呢，崇宁在任何时候都不想放弃，也不敢放弃，毕竟自己的身后是南楚的万千百姓，她生下来就有庇护万民的责任，桐丘多山，易守难攻，南楚在章赫荣将军的带领下，只要团结一心，高筑防御工事，依靠地理优势未必没有与北燕一战的实力。尝云这时抱了一堆干柴进来：「这些柴火应该够一夜了。」单薄的衣裳落了一层细碎的雪花，眼看就要湿透了。崇宁回过神来把尝云抱在怀里，心疼道：「冻坏了吧，快来暖暖。」忙把自己的烘干的外衣披在尝云身上。就当崇宁靠着尝云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寒风呼啸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崇宁起身去看，发现一个女人半沉在沼泽里，歇斯底里的哀嚎着。「大哥求求你！你是好人，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颤抖着朝崇宁的方向伸出手。崇宁拿了一根树枝朝她伸过去，她拽着树枝浑身颤抖地爬上来，浑身腐臭，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女人道谢之后又开口恳求道：「大哥……大哥……你能给我一口吃的吗？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崇宁犹豫了一下，尝云在一边轻声说：「阿姊，不要节外生枝。」这一路上崇宁和尝云乔装成有麻风病的乞丐，崇宁黏了胡须和肚腩，和尝云父子相称。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尽量不与人同行，一直都远远地跟着大队的流民。「我是南楚人啊……」女人痛苦地哀嚎着说：「我们的国没了……我一家人全被杀了，我要去桐丘找我儿子，求求你，我不能死……」崇宁一怔。南楚人，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南楚人。只剩下因为皇室无能，失去家园的人。崇宁把她带回了山洞，把最后一块干粮烤好了，分给她一半。她看起来五十几岁了，吃东西的时候直翻白眼，一边吃一边哭：「大哥，你是我大恩人啊，你叫什么名字，到了桐丘，我一定和我儿子一起好好报答你！」崇宁摇摇头，怕嗓音暴露，没有说话，尝云在一旁说：「不必，我们不去桐丘，明日便各走各的吧。」女人千恩万谢后，蜷缩着睡了，在梦里她不住抽噎着，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咽。经历过屠城的人似乎都有梦魇的毛病，在很多很多年后，崇宁仍然会在睡梦中哭醒。战争、屠杀、鲜血、枯骨……又是一夜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