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而出的往往才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裴昼川当年愿意娶她,是因为心里有她,而如今情谊不再了,重新回过头来,估计也觉得她这个中了药差点失身,迫不得已才嫁给他的人,十分恶心吧?当年那一场意外之后,喜出望外的人是他裴昼川,觉得自己终于能把想娶的人娶到手,所以那时的她有多么痛苦自厌,都不会是宁王爷需要考虑的事情。身为男子,他只需要做一个志得意满的新郎就可以了,被世家钉在耻辱柱上的,只有她楚菀汀。谁让她不够谨慎,着了皇后的道呢?谁让她贪念过多,迟迟不肯定下亲事,让人有了可趁之机呢?那件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罪魁祸首都已经在夺嫡的斗争之中惨死而终了,她也没能走出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昼川叹了一口气,“你……你的病调养得如何了?”
“妾身的身体还没有起色,只怕今日也不能侍奉王爷,还请王爷移驾去其他妹妹的院子吧。”
楚菀汀淡淡道。“本王只是在关心你——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裴昼川被她这句话刺到,语气不善,见她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失去了耐心,“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王妃歇息了。”
他拂袖而去。“娘娘……王爷好不容易回来,您就算不能同房,好歹也说些软和话,和他培养培养感情……”原本见王爷还是来了自家主子这里,还松了一口气的兰姑,见人又被气走了,焦急劝道。“感情?”
楚菀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冷道,“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容氏女,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要和本妃谈?”
不多时,宁王风风光光地把敷州刺史之女迎进了府,虽然是侧妃,可是其礼制聘礼,竟然也不比迎娶正妃的时候少多少。新人进府的时候,楚菀汀倚靠在廊柱,静静望着江心楚梅。“这花,今年不会开了。”
一道声音轻轻响在了梅树边。“为什么?”
“今年京城的天气太热,是个暖冬,江心楚梅畏热喜冷,今年一整年都不会有适合它盛放的时候。”
那道男声清缓犹如流水,漫过多年世事无常,一如初见。“谁让这不合时宜的花,生在了不合时宜的地方呢?”
楚菀汀没有回头,“就像楼公子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是不合时宜。”
颖国公府的大公子,楼贡熹,穿着一身一看就是为参加婚礼才来的锦衣,站在离她几步之外。“确实是不合时宜,是在下逾矩。”
楼贡熹止步在原地,没有上前,“这么多年,故人安好?”
“也没有几年吧?”
楚菀汀和他隔着一树青枝,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大公子说的仿佛你我分别几十年似的。”
“只因为我见楚小姐和当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犹如过了许多年。”
“那你觉得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呢?”
“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你我是一样的人,从来都是要跟随环境而不得不改变自己,迎合外界的人。其中的取舍,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我就祝愿大公子,永远不必为了趋利避害,逼迫自己朝着不希望的方向改变吧。”
楼贡熹静静地望着她:“我要走了,今日一来,也是想亲自和你告别。”
楚菀汀这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了他腰上的鱼符。“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要我去南方就任,三日后出发。”
“恭喜。”
楚菀汀顿了顿,诚挚道,“愿君此去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看来楼贡熹深得新帝的宠信爱重,他的经年夙愿,也会有机会达成,他这样的人,去地方刷够了履历,比留在京城更有机会一展宏图,来日前途不可估量。“那就,借卿吉言。”
楼贡熹对着她深深一礼,“卿在京中,多多保重,凡事看开,莫要自苦。”
“好。”
楚菀汀展颜而笑,那笑容又多了一分往日的模样,“我答应你。”
和楼贡熹告别的这一番话后,楚菀汀倒是又振作起来,逼迫自己打起了精神。正所谓你若无情我便休,裴昼川要娶谁宠谁,不值得她伤神在意,只把他当作一个不得不伺候好的上官便罢了,她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楚菀汀拿出了在闺中时学习的作为主母的手段,把宁王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威恩并重,哪怕是骄傲自矜,又十分受宠如容鸢,也不能动摇她在王府里的地位,几次使性子,被王妃四两拨千斤地反击回去后,就不敢再随便招惹她了。容鸢不是一个擅长后宅来往之谋的,她也察觉出来的太妃对自己的不喜欢,自然就更不愿意低下身子,迎合这些京中妇人们虚与委蛇的一套,继续没规没矩,倒是吃了几次苦头。不过她向来心只放在裴昼川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用在和这些她看不上的人争意气上面,庄氏更是安分守己,其余起了其他心思的,也被楚菀汀轻松地解决了,王府后院陷入了难得的平静和谐。庄氏足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裴昼川给他取名为“戎”,十分喜爱。楚菀汀淡淡笑着,和庄氏逗弄那孩子,心情也是不悲不喜,似乎这已经不是什么会让她在意的事情了,甚至还和庄氏一起,兴致勃勃地给孩子挑选衣服的花样子,倒是让庄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妃看了也十分满意,在裴戎的周岁宴上,特意给足了楚菀汀体面,让大公子当众给楚菀汀行礼喊“母妃”。只是她和裴昼川之间,依旧是不冷不热,犹如最熟悉的陌生人。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兜兜转转间,又一年过去了,眼见着楚菀汀二十岁的生日就要到了,裴昼川驻足在江心楚梅边,想着这些年她陪着自己度过的点点滴滴,吩咐了手下人几句。到底是个整日子的生日,还是陪她好好过吧。裴昼川命人在府里备上了好宴,一切都按照楚菀汀的喜好来,又精挑细选了礼物,打算和妻子好好叙情。直到夜里下了宴,裴昼川屏退了众人,悄悄地来到了楚菀汀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