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匾之下,站有一人,那人正背对着厅门,注视着匾上的几个大字,就算六儿几人进来他也没有转身。六儿见他五短身材,肚大腰圆,看上去就像一个肉球。两根粗的像柱子一样的腿结结实实的踩在石板上,像是一座多年被风吹雨打的石像,有些沧桑。但任是狂风骤雨,也休想摇动他分毫!那人左右两旁也有两人,其中一人六儿认得,就是自己的江大哥。另一人身穿一袭蓝衣,头上绑一顶髻,肩前搭的两缕头发已有些许花白,看着似已不再年轻,但那人生的剑眉星目,凤态龙资,英气逼人。右手拿一纯铁打造的判官笔,左手负于身后。手中的判官笔长约一尺三寸,笔身刻有一条飞龙,活灵活现,绕笔杆盘旋不止。这人纵使已是不惑之年,站在年轻俊朗的江城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张打油见没人开口询问,自己也不主动答话,走到一处桌前,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倒茶喝水。许久,那矮胖之人终于开口道:“难道世上真的有鬼吗?”
他并没有回头,声音也不大,却很沧桑,像是询问也像是自语。张打油咽了一口茶,道:“真有。”
那人道:“什么鬼?”
这次却是在询问。张打油道:“赌鬼、酒鬼、色鬼、贪财鬼、贪心鬼、还有一种人也算是鬼。”
那人道:“什么人?”
张打油道:“心里有鬼的人。”
那人稳稳的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有时候能撼动自己的也许只有心里的那只鬼,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这只鬼到底有多可怕!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终于缓缓的转过身。六儿见他圆圆的脸上已有了不少褶子,似是雨天过后道路上的一道道车辙,杂乱而又深壑。他必然经历过常人所不能经历的东西,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皱纹,而且又这么深?那人圆滚滚的肚子上也趴着一条鳄鱼,不是衣服上的刺绣印花,而是一条纯金打造的鳄鱼,似是腰带的钮扣一般。那鳄鱼约有巴掌大小,随着那人一起一落的肚皮前后摆动着。六儿似乎有些厌烦,这人好像特别喜欢显摆自己,无论是从这座大厅的内外,还是这人自身的穿着,都能看的出来。与那大匾上的几个黑字格格不入!这人就是仙鳄府府主江中鳄,六儿自然也猜的到,不过却想不到会是这样。他自从看到江城、小岚、白文、白武、甚至包括现在还不认识的那位执笔人,都认为仙鳄府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尤其是江中鳄,更不应该!江中鳄扫视了一下厅内的人,最后还是问张打油道:“那昨晚的是人是鬼?”
张打油道:“是鬼。”
江中鳄又问道:“什么鬼?”
张打油道:“索命鬼!”
江中鳄的身体似乎又动了一下,不过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而且似乎还有了一丝杀气,语气仍是沧桑,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打油道:“是你让我去打听的,”而后看了看江中鳄,见他没有再问,又接着说道:“听闻那鬼哭嚎了半夜,后来突然没了声音。一些胆子大的今早去乔家庄园寻了,在雪堆里寻见了一张脸皮!被生生的割了下来!有人说你们仙鳄府要遭殃,也有人说既然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那么这十二条人命也必然不是你们仙鳄府所为……”江中鳄道:“也就是说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张打油点点头,江城与那中年男子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张打油又道:“你们真应该亲自去听听,这信与不信的两者,就像是两条为了抢一块骨头的恶狗,打的一口好嘴仗……”那执笔的男子忽然问道:“都怎么说?”
张打油答道:“那信的说你们仙鳄府表面大仁大义,侠者风范,背地里还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不信的则说江府主武功盖世,仁义无双,定是有人嫉妒江府主的威名才故意陷害!”
江中鳄道:“你是哪一者?”
张打油放下手中的茶杯,似乎已经喝饱了,不再添倒。站起身来,将手向前一摊,道:“我是听者。”
他果然是个秀才,虽然很穷,却不傻。江中鳄看了他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忽然笑了笑,对着旁边的中年男子一点头。那男子从袖袋里拿出一颗沉甸甸的金元宝,走过来放在张打油手里。即使这人是个穷酸的秀才,他也不愿意丢过来,他尊重每一个人。这样能使他更英俊!张打油接过金元宝,诡异的笑了笑,笑的很邪淫。他现在有钱了,当然要去消遣一下。他不会想着用这些钱去做买卖赚更多的钱,因为做买卖有可能会赔钱。而去找女人,却是稳赚不赔的。奇怪的是,女人对这方面也是一样的想法。稳赚不赔。张打油三步并两步的出了厅门,比来的时候更快更着急。中年男子苦笑了一下,只听江中鳄又道:“青龙,你怎么看?”
原来这中年男子就是仙鳄府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六儿听小岚说过,仙鳄府有四大护法,是江中鳄的左膀右臂,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青龙是个玉面书生,读的一手好书,他不喜欢杀人,只求制敌,所以武器是一支判官笔,点穴手法精准无比。白虎是个九尺壮汉,铜皮铁骨,外家功夫了得。朱雀是个浪荡媚娘,婀娜妖娆,飞檐走壁,现被江中鳄派出去打探消息去了。青龙还未答话,小岚却抢着道:“这种事何必问青龙叔叔,这是有人在借刀杀人!”
直到听到小岚的话,江中鳄才终于笑了笑,笑的很温柔。这种人很少能笑的这么温柔。青龙也笑了笑,道:“小丫头果然聪明,怎么个借刀杀人?”
其实他问的本就多余,因为他们三个人人都想到了,也只有六儿一脸茫然。小岚看看旁边茫然的六儿,一脸得意,娇声道:“若人人都信了,就吵不起来,若人人都不信,也吵不起来。”
这道理就像是寺庙里的和尚,整日里撞钟拜佛,虔诚诵经,是打不起来的。若寺庙里突然去了几个道士,与和尚谈经论道,那这架却是非打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