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闻言，心里着慌，想到：“我现在这般模样，就如刀俎鱼肉，认人宰割。我可得小心答话。”

不过他既不会嘲笑她，也不是同情她。对她是什么感觉自己也不清楚，就是看到她哭自己就说不出的难受，六儿嘴不算笨，可一见到小岚，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此时被她一问，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眼睛一转，打趣道：“这些鸟儿好会找地方，竟住在石洞里。”

小岚看向江中，心思就如江水一样，翻滚不息，随意道：“那是有意养在这里的。”

六儿自然知道这些洞是有人故意凿刻，他只是想岔开话头，免得说错话被小岚无故捶打。小岚岂有不知，只是她现在心思很乱，没心逗趣，这才老实回答了。小岚向那石头一指，道：“这些都是我师傅凿的。”

六儿心道：“朱雀倒有闲心，凿出这许多洞来。”

又问道：“你师傅为何要在这里养鸟？养了自己也看不到，还不如养在笼子里。那样天天就能看到了。”

小岚想起了之前，她也曾问过师傅同样的话。那时她还小，吵闹着要把鸟放进笼子里，无端由的被师傅大骂一顿。小岚生气，趁师傅不在意，偷偷爬上山去掏鸟蛋，被洞里的鸟儿啄伤了手。师傅追问之下，又挨了一顿臭骂。后来被师傅带到石山的另一侧，跟她说道：“岚儿，鸟儿与人儿是一样的，喜欢自由的飞来飞去。若是你喜欢我，就把我囚禁在屋里，我还不如死了。”

说完一阵叹息，就像是她自己被囚禁过一样。小岚想起师傅的话，问六儿道：“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说完不觉脸上一红，心砰砰直跳。六儿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但他宁可自己被关一辈子也决计不会让人把她关起来。他想都不用想，便道：“那定是不能的！你如此花容月貌，关起来那多可惜。”

他见小岚不开心，有意要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这才说出有些轻浮的话来。不过，他说的绝不会是假话。小岚当然也很开心，脸上的愁容渐渐淡了，道：“因为鸟儿救过我师傅的命，她为了报恩，才养的这许多鸟儿。”

六儿诧异道：“救命？报恩？”

小岚伸了伸腿，道：“嗯，小时候我淘气，爬上去偷了些鸟蛋出来。师傅知道了之后将我打了一顿，我气不过，就大哭。后来可能是哭的惹她烦了，便把我带到这来。”

说着忆起了当日的情形，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接着道：“那是她刚入江湖不久，不知深浅，便去偷东西。结果被人逮到绑了起来……”六儿左手仍在洞里不断摸索着，感觉碰到一物，心里一喜：“终于找到卡在哪里了！”

又在那物周边摸索一阵，果然道袍一角被挂在那里，六儿用力一扯，道袍已被扯出。突然一沉，似是石头被拉扯掉，砸到自己身上。六儿小孩品性，心道：“就是你这块碎石害我出糗！”

左右往屁股上一摸，果然摸到了那碎石，刚想丢出，却觉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小石子。仔细用手一探，却是被串在一起的圆圆的珠子，像是一串佛珠。六儿好奇，将手抽出，拿在手里一看，果然就是一串佛珠。每个佛珠身上刻有一些小人，神态各不相同。六儿心想：“想必这是有人喂鸟时掉在地上的，也不知是不是小妖精的。”

只是小岚正在讲故事，他不敢打断询问，也没有细细琢磨，随手套在了左手手腕上。六儿手臂细长，那佛珠套上去大小倒也正好，又想：“果然是女孩子家的东西。”

小岚不知六儿在暗地里捣鬼，接着道：“我师傅废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在那家里逃了出来。可是那家人整日拷打折磨她，她虽是逃出来了，命也丢了九成。她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躲进了一个山洞里，昏迷不醒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师傅觉得有东西在啄她的脑袋，这才醒转……”六儿喜道：“这定是鸟儿啄的了！”

小岚点点头，道：“嗯，师傅恢复了些力气，便挣扎爬出洞外，可是没走几步，又昏了过去。”

六儿由喜转怒，愤愤道：“那家人也太过野蛮，你师傅偷东西虽是不该，但既被抓住，定也是没丢了什么。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心护小岚，知小岚的师傅受罪，便不分青红皂白，说出这等话来。人是有感情的，做出的事多多少少都会夹杂着感情。所以，若是能理解别人的情感，便会少了很多误会。小岚接着道：“那倒也不是，师傅昏迷多日，水米未进，自然更没力气。师傅昏迷之际，只觉脸上被一物砸中，侧脸将那物甩下，才看清是一只青虫。而后又有一只鸟儿飞来……”六儿叫道：“啊！这是那鸟儿掉下来的！”

小岚道：“嗯，师傅饿了多日，想也没想就把青虫叼在嘴里，吞了下去。对着地上的鸟儿道：‘鸟儿啊鸟儿，多谢你送来的美食，若我有生还之日，定为你们造屋建巢，报答你们。’”六儿此时放才明白，怪不得朱雀养了这许多鸟儿，又对淘气的小岚那么生气。六儿一阵窃笑，道：“原来你是冒犯了你师傅的救命恩……鸟！”

他本想说救命恩人，想想便即改口。小岚又“嗯”了一声，接着道：“说也奇怪，那些鸟儿似能听懂人话一般，每日里都送来几条青虫，有时还叼来一些干果，我师傅就是靠着这些鸟儿，活了下来。”

六儿知道朱雀定是活下来了，但却想不到如此惊心，听到她活下来还是不免长舒一口气，道：“你师傅福缘深厚，命不该绝。”

小岚道：“嗯，后来我师傅在那山上待的久了，又有许多鸟儿陪伴，竟不想下山。这才慢慢悟出了‘雀步’轻功。”

六儿又是一惊，没想到雀步的由来竟还有这一段故事，若不是她师傅悟出这等精简的轻功来，自己也许早就是冷一时的刀下亡魂了。想到自己的命有一半应算作是朱雀所救，心中激荡不止。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