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一听,赶紧宣太医,又命人先备软轿送五皇子妃回德妃的寝宫去。“在除夕夜里出生,倒也是好事。”
皇上倒没觉得扫兴,众人也赶紧赔笑,连连称是。说来柳絮的预产期本该还有些日子,但也怪德妃太过紧张儿媳肚子里这胎,平日里让她吃得太好,动得太少,胎是养住了,她这身子也胖了两圈,下巴都快遮住脖子了。原本这夜宴,德妃就没打算带她一起来,是柳絮自己要强,非要来凑热闹。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柳絮终于诞下一名女婴。消息报到圣驾面前,皇上微微蹙眉,“什么?生的是女儿?”
那语气中不无失望,就连座下的五皇子也很是震惊,明明大夫替柳絮把脉时说是男胎,自己还想着可以借皇长孙之势,在父皇这儿讨些甜头。皇上挥了挥手,“赏夜明珠一对,老五媳妇也辛苦了。”
殿上众人纷纷向五皇子道贺,可赵秉轩心里是何等苦涩。崇德宫中,德妃更是面如死灰,坐在太师椅上,颓丧得动弹不了似的。明明是孙儿,怎么会变成孙女呢?她把稳婆抱出来的婴儿包被掀开了两次,仔细看了又看,都没看到想看的那小东西。“抱走!抱走!”
德妃脸色不好,做下人的自然不会来触霉头,赶紧把小殿下抱了进去。柳絮只剩了半条命,从神智模糊中渐渐清醒,一听说自己生的是女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知画赶紧在边上急急劝道,“主子别难过,您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诞下皇孙。”
可柳絮心里知道,五皇子早已经厌弃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她不由得想起之前皇后让钦天监占卜之后的结果——孟小冬的八字刑克自己还有这腹中的孩子。今日夜宴,女宾席位那么多,为何又偏偏是她坐在自己旁边。柳絮这时才隐约想起,若不是孟小冬穿那身衣裳,光彩照人,就是惹得她屡屡侧目,怎么会心神不宁的。定是她克走了自己的儿子,害自己生的是女儿!她本就因为刚刚生产,脸色苍白无半点血色,又因为心中压着一口恶气,怀着满腔怨念,一想起夜宴上,孟小冬隔着人群跟赵秉南眉目传情,遥遥相对却心有灵犀似的,她就更加嫉恨。“断不会叫那贱蹄子好过!”
柳絮在心中暗暗发誓道。孟小冬坐在女宾席位,不仅要摆起笑脸,应对其他皇子妃,还要小心应着几位妃子的问话。先前因为翊坤宫的事情,虽然皇后没被伤到什么,却也以驭下不严的名义罚了一个月的俸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早就闹得合宫上下人尽皆知。虽说不少人是有些同情孟小冬,但到了人前,却又不约而同地与其他人站在同一战线,继续瞧不起她这商贾出身,卑贱之女。从众心理,她是很能理解。是以,听到明嘲暗讽也就罢了,还有当着她的面故意挑刺的,她也权且只当听个笑话。入宫来之前,孟小冬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算是谈笑自如,落落大方。只不过这夜宴结束之后,跟随赵秉南乘马车回府时,身心俱疲,唯有在他身边时,不用摆出伪装,才觉得是真的累。赵秉南爱怜地将娇妻揽在怀里,“不如过几日,咱们也去行宫里歇一歇。”
虽然已过春节,天气乍暖还寒,行宫里有天然温泉,这个时节去泡上一泡最是舒筋解乏。“不是听你说,年后还有许多事要忙吗?”
孟小冬贴在夫君胸口,轻声问道。“那些个琐事,交给别人也是一样,陪夫人才是最要紧的。”
难得赵秉南居然也会躲懒。既然他这么说,也许真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孟小冬微微笑着,他们确实也有一段日子没有单独外出或是同游了。正想着行宫一游未尝不可时,马车车身骤然一停,孟小冬身子一晃,若不是被夫君圈在怀里,她可能都要跌出去了。驾车的车夫,将马突然勒停,赶紧先跟车里的主子致歉,“对不住了,主子,前面正过车队呢。”
莫离跟在马车稍后的位置,打马几步前去看了一眼,果然不是咱们这边的问题。这车队的旗是皇家龙纹,赫然一个赵字,这不让不行。孟小冬自己坐稳,赵秉南侧身拨开车窗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立马明白了。“是送往边关的军资车队。”
他回头跟孟小冬轻声解释着。“不是前几日就已经出发了吗?”
孟小冬也略有所闻。“听说那边天气还未好转,也怕山路难行,所以分了四支队伍,陆续出发。最后这支便是大皇子带领的,今日才走。”
赵秉南应道。不仅是怕山路难行,他也曾听兵部尚书说过入冬以来,北岭秋山一带有山寇流民出没。虽说这是朝廷的车队,但有的人穷凶极恶,为了活命,也顾不得许多。将运输物资分散开,也是加大了每一支车队护卫的力度,若路上遇到阻拦,则格杀勿论。这些事,他不跟孟小冬提,是觉得太过残暴了些。毕竟那些流民曾经也是一方安稳的普通百姓。特殊时期行特殊法。听了赵秉南的话,孟小冬点了点头,忽然她又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除了边关三郡一带,还有其它地方受灾吗?”
“此次雪灾便是那三郡最为严重,京城以北只是骤然降温,倒也没什么,京城因为有北岭护住,连雪都没再下了。”
赵秉南应道,看着她严肃的表情,追问着,“你是否还担心有别的什么事?”
“我是怕大灾之后会有大病,这一场大雪,北郡一带冻死许多牛羊吧。那些尸首若不在雪化之前好好处理,恐怕会引来疫症。”
孟小冬说道。“随行军医应该会考量到这个问题,连大哥都亲自过去了,想必会安排妥当的。”
赵秉南话题一转,“没想到夫人还懂这么多。”
孟小冬撩起脸颊边垂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轻一笑,“不过是看书上记载过……”赵秉南盯着她的侧脸,回想起初识她时,不过是山野间颇有灵气的小丫头,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今却与京中贵女无二样,知书达礼,温婉娴静。不,他的娇妻怎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她是块无瑕的璞玉,捧在手心里,才知其好,加以时日,慢慢琢磨,越发会其意,显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