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言语间还是有些许保留，而且很谨慎。”

瑶权道。“本来就没打算说太多，该问的问，该说的说就行了，其他的，无关要紧，也没必要在他那里久留。”

“时间，真的有那么赶吗？”

瑶权直视着他，眼神闪烁地问道。云漾看了她一眼，便伸手把一封绢书拿给她。瑶权接过，打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经展王传令，云流抵京，疑似有军事调动。“你不在，展王肯定坐不住。”

瑶权把绢书合起来又狐疑道，“可是这与展王世子又有何关系？他有什么决定性的问题存在吗？”

云漾的眸子微眯，阴骘道，“展皇叔若是篡位，肯定不缺太子。”

瑶权的眸子也往别的方向一瞥，低头道，“您何以如此肯定，展王会篡夺您的江山？”

“应该不能算篡夺，倘若我死了，那没有太子，皇祖母肯定会顺理成章地，把皇叔推向皇位，我就只能当个冤死鬼了。”

瑶权不语，只是在一旁思忖。“不过现在京城留有云沏，云岫，还有越冕他们，还有几位大臣，若是我早些回去，局面应该不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瑶权便拱手道，“不然北部的境况，由微臣作您的眼睛吧。”

云漾扭头看向他，随后微微勾唇浅笑，伸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你只需要和我一起，我现在暂时不想牺牲掉你，你现在可比皇后还重要。”

霎时抬眸看着他，他的眼神里，透着难得的和煦，可又包含着邪气，让瑶权缓缓地想回避。“走吧。”

“现在去哪儿？是去庄王那里吗？”

云漾顿了下，“云洲那里，应该没什么必要，云涛这里看过就可以了，现在要去的，是宁王府。”

其实去宁地，完全可以由齐地穿过，这样就能先去看看齐地如何，但是云漾选择直接绕道去宁地，这一点，让瑶权沉思。庄王云洲封地不大，在安王和齐王之间罅隙而生，其实所有的藩王里，就庄王的封地就好收服，亦或者完全把他当成棋子，也未尝不可。所以她能理解云漾不去庄王那里浪费时间，但齐王那里，也不知道云漾心里是个什么样的算盘。一路继续北上，又走了两天时间，午时，恰巧有雨。云漾下车，撑起油伞，转而是把手伸给即将下来的瑶权。瑶权一愣，就站在上面躬身看着他。雨淅淅沥沥，云漾纤手握着伞柄向后倾斜，那雨水顺着伞面滑下，一直打落到地上，迸起水花。这样一幅画，她的眼里，竟然都是这个帝王。“还愣着？”

霎时反应过来，才把手递给了他。顾其自己也拿着把伞，走到他们面前，道，“主上，前面有酒家，暂时在那里避避雨吧。”

“嗯。”

云漾没有放开瑶权的手，还想着就这么牵着她过去。可是瑶权的脚步定住，让他一个抓不动，“主上，我自己可以走，您可以先放开我。”

云漾只是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毫无表情道，“伞就这么一把，你想淋着？”

瑶权不语，所以云漾放开了她，但是却转而搂上了她的肩膀。“主上？”

“走吧，若是淋雨受寒，路程便又要耽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是已经要入冬的时候了，确实会冷，下了雨那寒气便更甚，可是，在云漾身边，她却不觉得。酒家很随意，就是一个棚子，摆了几张桌子，专门买酒水给过路人。“客官，这天下雨，也有点冷，要不喝杯烧酒暖暖身子吧？”

老板娘朴素地笑着，对着瑶权道。瑶权嗜酒，所以也笑着应下，“那便有劳大姐了。”

“没事儿！”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云漾看着雨势，道，“这雨有点大，也不知道会下多久？”

瑶权也跟着看了几眼，酒家檐下一直在源源不断地滴水，雨水敲打着地面很是决绝，“顾其应该去找客栈了，主上不用担心的。”

老板娘的烧酒很快端了上来，瑶权也毫不犹豫，倒了就喝。云漾浅笑，“你真的有那么喜欢喝酒吗？”

“嗯，挺好喝的。”

“可你身有旧疾，如此嗜酒，当真合适吗？”

瑶权本来打算再干了一杯，但因为云漾的话，又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把酒杯放下，“我确实不能这么喝，但我这一生，最任性对待的，就是我自己的身子。”

她的眼里霎时划过了一丝悲凉，那种琢磨不透的感觉，让云漾霎时蹙眉。本来云漾想劝她别喝了，但是她的视线却被外头一位老翁给吸引去。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撑着伞跟在她父亲的身边，那老翁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脚底又踩着破草鞋，在雨里艰难行走，而女孩儿的伞也不见得多好，漏雨不说，还很小一把。老翁推着一车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前行速度很慢，他身子似乎很羸弱，竟然和他那小女儿一样的瘦。“爹，不然换我来吧，您身子骨不好，您拿着伞吧。”

女孩子很懂事，明明自己挡不了多少雨，还很用心要把伞悬空在老翁头顶。老翁走路慢，似乎是车子重，也似乎是身子孱弱导致的。“没事，这些柴火不早点送去唐盐庄，淋到雨可就不能用了，我们赶紧送过去，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那爹，您要是累了，便换我来吧。”

瑶权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反应，云漾以为瑶权会好心，但是仅仅是这样平静的画面，她还继续喝着她的烧酒，似乎把眼前当做风景而已。云漾顿时邪笑，却也只是一瞬间，怎么？他还真以为东方瑶权是好人？但是那父女俩还走没离酒家多远，老翁顿时倒下。“爹！”

女孩子手里的伞霎时就不要了，自己淋着雨过去抱着他那倒在地上的父亲。瑶权的眼睛顿时一抬，视线凝固在他们父女身上。“爹！您醒一醒，女儿求您，不要丢下我，您不会离家我的，您不会怎么样的爹，爹！”

女孩儿泣不成声，眼泪和雨水掺杂在一起，已经彼此分不清。听着女孩儿的大喊和崩溃，瑶权的思绪，顿时被拉回了八年之前。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也对着她的父亲说，他不会离开自己和妹妹，她也说了父亲不会死的，可父亲终究还是没有挨过去，就那么死在了她面前。“娘也在家里等您，您醒一醒，有没有人愿意帮帮我们？有没有人？！”

瑶权的娘，当时是一尸两命，所以现在看到他人父母双全，她会得到宽慰，这一切，她都没法告诉别人，只能一直憋在心里，日夜折磨自己。霎时，她看着大雨中的那对父女，左眼的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这一滴泪，云漾作为见证者，相当触动。云漾震惊了，他看着瑶权的泪水落下，眼神里那种无奈和伤怀，不知怎的他内心深处有种心疼，可是他不曾察觉，只是看着她那滴泪水和这样的表情，束手无策。也许就是因为在这个雨天，这个酒家，这滴眼泪，他觉得东方瑶权这个人，五味杂陈，她像高岭之花，触摸不得的感觉，时时刻刻都一副高贵又遥远的样子，作为皇帝，他了解这个臣子。可是作为云漾，他完全不懂东方瑶权。这股悸动，来得让人猝不及防。鬼使神差，他缓缓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想要为瑶权擦拭掉还没有落下的泪水，可是却被瑶权避开。瑶权起身二话不说，拿起伞跑过去他们身边，为那个女孩和老翁挡雨。“还是赶紧送去看大夫吧。”

她轻言。女孩儿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抬眼看着这个美艳的“男人”，这个男人很好看，和她现在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位恩公，我求求你，可以帮帮我们吗？我爹身子不好，我娘在家也是待产不能让她动了胎气，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她慌忙转身跪着给瑶权在雨里磕头，画面很是凄凉。她的母亲在家里待产……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个已经衣衫褴褛的孩子，和当初的自己，莫名相似，瑶权动了恻隐，转眼看向了云漾。云漾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瑶权的眼神里带着渴求和希望，双眼似乎红红的，在她白皙的脸上勾勒着一抹重彩，云漾看着面无表情，可是内心却无比悸动。为何？你的反应，突然变得这么大？这个时候顾其刚好回来，看到云漾一直在那里看着瑶权，瑶权也一直看着云漾，便问道，“主上？这是……”云漾没有看顾其，还是盯着瑶权的脸，道，“那边倒下的老翁，去帮个忙，送去看大夫，还有那个小女孩，给她买两套衣裳，吃的喝的也不要少。”

顾其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确实糟糕，那女孩还一直在磕头。“那卑职这就去牵马。”

看到顾其又转身离开，瑶权这才放心，扭头躬身把女孩儿扶起，为她擦拭了脸上的雨水或者泪水，把自己的一件外衣脱下，披在了她身上。“莫要受寒，那边的公子会救你爹的。”

女孩儿又是哭了起来，“谢谢，谢谢，恩公肯救我爹，我就算给你们做一辈子奴婢我也愿意。”

“不说傻话，赶紧扶你爹起来，很快有马车来了。”

顾其弄了辆新的，比较简单的马车过来，把老翁抬了上去，小女孩也跟着上去。“顾其，劳烦你送他们去附近的医馆，我和主上后面跟上。”

“是。”

看着他们在雨中渐渐远走，瑶权拿着伞的手开始颤抖。父亲，娘亲……心悸，顿时发作，因为太疼，有些站不稳，似乎要和老翁一样，就这么倒在雨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