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深冬来了,灰蒙蒙的天,下起了飘飘扬扬的雪,滑过窗玻璃,落在枯枝上,抬头看去,皆是一片看不透的白。一夜之间。两个消息,似是命运轮回一样的出现。薄安楠被抢救过来,醒了。薄安初进了急救室,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掉下楼的那一瞬,幸好提前吹起了大气囊,她没死,陷入了昏迷之中。江砚知抱着她鲜血淋漓的身子,在医院里狂奔的时候,一身白色衬衫,被染成了鲜红,疯狂,周身隐没的戾气肆意席卷,没一个人敢上去。薄安初被送进急救室了,他就站在门口,鲜红的三个字亮着,他周身都是冰冷的,染着血的双手,僵硬的狠狠颤抖。那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谭薇接到了薄安初的紧急电话,在拨回去时,电话关机,她知道出事儿了,打电话给江砚知。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他没管,查了她的手机定位,报了警。刚过去的时候,他看见她一身血,站在那儿,被风吹着,月光倾洒,再到她笑着,坠楼而下。整个过程,要了他半条命。那一瞬间,他知道他所有莫名失控的情绪是为什么了。“混蛋!”
医疗单混着药瓶,被猛地砸中江砚知的额头,他没动,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低着头,整个人被一股极度阴郁包围着,死气沉沉。谭薇推着薄安楠来了。他醒来就听说了薄安初被人打进医院昏迷不醒的事儿,刚醒来就挣扎着要来,什么检查都没做。薄安楠却在急救室门口,看见了那个欺骗他妹妹,害的他父母双亡的畜生沈听白。“畜生!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骗我妹妹还不够,你还想要她的命吗!”
他咒骂着,激动的要从轮椅上下来,狠狠给他一拳,谭薇急忙拦住他解释。“楠哥,他不是沈听白,他是江砚知。”
每一个咒骂的字眼儿,都被江砚知一字一句听进去了,刺进他的心脏,要撕碎一样。他不知道薄安楠把他当成了谁在骂,但就像是在骂他一样,他眸底阴沉的可怕,照单全收。“楠哥,先去做检查,阿初会没事的。”
谭薇害怕会刺激到刚醒的薄安楠,忙把轮椅掉了个头,推出急救室的走廊。空荡荡的走廊,只剩薄安楠愤怒的吼声,和墙上时钟,一阵一阵走着的滴答声。度秒如年。警察来过,薄安初还在急救,他们看着江砚知守在门口,浑身像僵化了一样,一动不动,问他做笔录的时候。他回答的声音仿佛是从生锈了的机械中挤出来的。暗哑,空洞,没有生气。警察做了笔录以后,在警局对黄毛他们一行人做了调查,得知是有人打电话叫他们去九华天街,找一个叫薄安初的人,给她一个教训拍了照片就完事儿。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激烈不要命的反抗,在半小时过去的时候,黄毛就意识到,这个女人,比他们更疯,更不惜命。“病人大出血,急需输血,A型血,你们谁是病人……”护士还没说完,才发现,在急救室外,只有一个人守着,她转了话锋:“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大出血,直系亲属不能输血。”
江砚知在听见大出血几个字,周身都狠狠发颤,阴郁之气过于浓重,眼底才有了几分生气。他腾的站起来:“我是她丈夫,A型血。”
“可以,你先签字,会有医生带你输血。”
他握笔的手骨节分明,写出的字寥寥草草。签了字,他被医生带进去做了检查,然后输血。输血室的旁边,就是急救室,中间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似是要让人看着,在他人的帮助下,病患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江砚知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针管扎入他的血管,他眉都没皱一下。始终偏着头,双眸幽暗漆黑,一动不动的看着急救室里,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躺在病床,接受着来自他身体里的血。血液交换,相融,好似把他也融进了她的身体里,感受着她所有的绝望,感受着她承受的一切伤害和痛苦。好象这样,他才对得起她跳楼前说的那一句。他来晚了。……薄安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天空海蓝灿烂,耳边有轻悦的鸟鸣声,抬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天际,看不到边,也不知道归途。在梦里,她见到了爸爸妈妈,他们手挽着,看着她,脸上依旧是柔和,眼底慈祥。就好像,他们一直这么爱她,从未责怪过她一样。梦醒了,世界都开始崩塌,像镜子被打破碎裂,出现的裂缝中,渗出了血迹,染上了爸爸妈妈的脸。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抢救,薄安初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转为了VIP病房,但她仍旧没有苏醒。医生说,她长期的压抑,让她的精神已经疲惫不堪。昏迷一次,什么时候苏醒,就看她自己什么时候愿意醒来。江砚知守在病房,输了血,让他的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没有血色,瘦削的棱角,愈加锋利了。谭薇在薄安楠作了全面的检查,确认身体状况良好以后,才肯带他来看薄安初。来的路上,她语言精炼,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的跟他解释清楚,包括江砚知。薄安楠持着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不信,这世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沈听白那个混蛋,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但在病房门口时,薄安楠看见病房里坐着的人,一身的戾气明显,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那眸色里,没有半分假意。只一眼,他好像就要相信谭薇的话了。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格。“你是江砚知。”
谭薇推着薄安楠进去,他仍旧脸色不好,江砚知的额头上,被砸的疤痕结了痂。“嗯。”
他没有动作,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鼻音浓重暗哑的声音。薄安楠听着声音,都与那个只会花言巧语的沈听白不一样,他压下了怒意。“我听说了,是你娶了阿初,帮阿初付清了我的医药费,没有你,我也活不了。”
“嗯。”
又是一声空洞没有情绪的声音。江砚知漆黑的双眸,就像是盯在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从此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