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监狱看过那个绑匪吗？”

乔桉问。“没有。当时我刚刚醒过来就被人告知，爸爸车祸去世了。后来，我就被送出了国。”

乔桉愣住，她没想到余笙的父亲竟然也是那时候去世的。“他拿着绑匪索要的赎金，去山上约定的地点放钱。结果在弯道和一辆超速的摩托车撞在了一起。山路被封，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爸爸他断了几根肋骨，失血过多，但也不是救不回来......”余笙缓了一下，继续说：“可是医院偏偏就他需要的O型血告急。”

当时，余母在出差，余笙虽被从河里捞了出来，却宣告没了呼吸。等余笙突然又活了过来，并和余韵赶到医院的时候，余父已经没了呼吸。再者说，直系亲属之间互相输血容易引发输血相关性抗宿主病，一旦发生，死亡率在90%以上。所以，就算同为O型血的余笙即使到了，医生也不一定会让他捐血给他的爸爸。乔桉难以想象，余笙当时有多伤心无助。“医院怎么会没有O型的血呢？”

唇角的弧度消失：“说是刚好......巧合。”

巧合？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似乎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余笙忍不住自我调侃：“当时要是我像现在一样，可以帮我父亲算上一卦，说不定他就可以躲开这个死劫。”

乔桉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没有接话。因为她觉得，就算余笙提前和父亲说了去山上会有丧命的危险，他也还是会去的。毕竟，他的八岁的儿子还在无助中，等着爸爸呢......窗外的雨还在继续。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像是从天幕中垂下的细丝，荡漾在半空中。乔桉看着窗外的天幕，说：“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想不想也听听我的秘密？”

余笙轻扯了下唇角，“我昨天才看到一句话——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接纳另一个人，忘记悲伤最迅速的捷径是让别人比你更悲伤。”

被子里的脚踹向余笙的小腿，“我是认真的。”

抿了抿唇，“我爸是一个计程车司机，我妈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小职员。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算是小康。父母感情很好，对我要求也不高。只要先把作业写完，我想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

余笙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半眯起眼睛说：“听起来，你很幸福。”

“小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幸福，就是觉得每天都挺开心。原本日子平平淡淡的，挺好，可是我初三那年，妈妈却突然上了电视。”

余笙打趣地问：“是拾金不昧，还是好人好事？”

“商业诈欺案。他们说我妈妈是商业间谍。”

喉结滚动一下，看向乔桉：“......你妈妈是吗？”

乔桉摇头，语气艰涩地说：“新闻有帮我妈妈做出了澄清，可是并没有用。大家还会戴着有色眼镜，妈妈还是被辞退了，并永远丧失了工作的勇气。”

人们会权衡利弊，会断章取义，但是极少数在乎真的发生了什么，真相从而变得没有意义。尤其在乔桉做杂志工作后，更清楚了一件事——媒体不需要真相。他们要的是案件的情节，是如何写出更吸人眼球、更有引导性的文章。吃瓜群众更不在乎真相，也永远无法了解真相，会被各种各样的报道和言论操纵、利用。余笙问：“所以，你才想要做媒体人，想要改变这种让人泄劲的风气？”

“当然不是啦，我可没这么伟大。”

乔桉说，“我做这份工作，单纯是因为妈妈遭受打击后，完全断绝了自己和外在的一切联系，尤其是电子产品，在我家根本就是一个禁忌。爸爸怕妈妈整日闷在家里会得抑郁症，所以一直以来都用报纸和杂志来给她解闷。”

数字时期迭代更新，报纸逐渐被小视频和电子头条取代。乔桉能做的，只有用尽一切方法，保住《论调》的印刷版块。让妈妈，可以不要丧失唯一的消遣途径。气氛再次安静下来，唯有窗外的雨声絮絮叨叨，不见停歇。余笙虽然只在公司待了两天，但也足够他知晓乔桉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看了眼时间，浅声问：“已经五点了，要不要睡一下？”

他想说，再经几个小时，乔桉应该还得去上班，最好想休息一下。“要睡。不过今天我打算请一天假。”

余笙惊讶地微挑了下眉：“想开了？”

乔桉笑着摇头：“我是想我爸妈了。”

或许是鼻翼边薄荷糖的气味有助于睡眠，也或许是旁边的人让她心里安稳。总之就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乔桉睡得很安稳。也由于乔桉睡得过于安稳了些，就连余韵开门的声音，她都没有听到。“小笙......你......她......你们......”余笙不慌不忙地调大了输液管药水流下的速度，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几个月了？”

“半个月。”

余韵不悦地蹙眉：“少糊弄姐，半个月根本测不出来。”

余笙有些迷茫：“测什么？”

“还能是什么，孩子啊。”

熟睡中的乔桉终于有了反应，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孩子？”

余韵一听她醒了，走到病床边，笑得温柔：“乔桉啊，中午好。”

“......余小姐，你怎么......”忽然，乔桉想到自己正睡在人家弟弟的病床上，登时像一只被踩到尾巴跳起脚的猫，跳到地上，“余小姐，你听我解释。”

余韵被乔桉的动作吓得脸色煞白：“哎呀，乔桉啊，这头三个月最是不稳定，你得小心点儿，别蹦来蹦去的。”

说着，就将她重新按回了病床上。乔桉疑惑地看向正坐在沙发上挂点滴的余笙，问：“什么头三个月？”

“我姐说你怀孕了。”

余韵白了弟弟一眼，“什么我说的，是你说的。”

乔桉愣愣地眨眨眼，“我怀谁了？”

“当然是怀了小笙的孩子了。”

乔桉哑然。这......误会有点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