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手术间，进门就看到一大堆人，把手术台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全都低头看着术野，正有些小激动地争论：“看这样子，哪有胰管断裂的征象。”

“可王磊说胰管肯定断了。这必须处理，要不然手术必定失败，病人活不了。”

“他说断就断？就算断了，那也得先找得到断裂的胰管，要不你来找？”

这句气话似的问句立刻噎住了对方，李一山咳嗽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啊，李主任。”

“老李。”

众人纷纷招呼。然后有人解释道：“这个伤员解剖位置变异，而且可能本来有慢性胰腺炎，周围组织黏连变形，一塌糊涂。”

李一山秒懂：“所以找不到哪段胰管断了？”

有些胰管本来就难找，它象个害羞的古代大家闺秀，躲在最难发现的深部。明明知道有，就是看不到。就那种庭院深深深几许，倩影难寻声不闻的状态。如果再有解剖变异、黏连变形，加上这次的挤压破裂出血，那就成了被泥石流淹没的大宅，可怜的闺秀彻底不知去处。“是啊，我们已经找半天了，别说发现断裂胰管，就是主胰管都没找全。”

一群经验丰富的主任副主任医师咂嘴摇头，束手无策。胰腺损伤的手术，胰管是必须全部查清的。否则其他部分做得再好，破损的胰管不断泄露，病人早晚死亡。这是肝胆胰外科的范畴，专业胸外的李一山明智地看都没去看。而是转头问王磊：“你上的话，有没有把握？”

这段时间，他发现王磊哪个专科都能凑一脚，还都做得极其出色，所以莫名地就觉得王磊能行。其实“什么都会”不奇怪，从实习生开始，一直到住院，年轻医生要用四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在临床所有科室轮转。人生最擅长学习的时期，先学四年理论，再花费四五年、五六年来实践，还有什么学不会的？这也就是博大精深的医学，这么大精力花出去，仍然被看作新嫩小菜鸟。要换个其他什么专业，就是头猪，这么多年下来也是资深老师傅了。至于为什么王磊强得过分，李一山早就跟韩峰一样，悄咪咪脑补过了：外国连特斯拉爱因斯坦这种妖孽都有，咱们凭什么不能有王磊？王磊看都没看手术情况，自信答道：“有。”

众人这才注意到王磊。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医生问道：“这位就是王磊？”

李一山得意地昂起头：“就是他。”

老医生审视地打量着王磊：“小伙子真年轻啊。你都没看过病人，就有把握？”

“之前看过了。我去洗手。”

正常情况下，身为学生身份的王磊，应该礼貌地跟前辈老师们打招呼，说一下自己对这台手术的理解，争取前辈们的同意后，才能洗手上台。但时间就是生命，王磊等不及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安排李一山：“李主任，您是不是先去胸外手术那边帮忙？”

李一山一呆，这混账小子，连我都指挥起来了？老子是大外科主任，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是你老师！“好，我马上去，这边就交给你了。”

他马上一个转身，紧跟着王磊出门。还不忘帮王磊站台：“各位，王磊代表我们一院上台，请信任他的技术……”他跑得很快，声音迅速中断。见李一山这么听王磊的话，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一院这帮人，尤其李一山王磊两个，有点怪怪的。老师过于谦虚，学生过于嚣张。“来，咱们再探查一下这边。”

想到马上一个小年轻要来凑一脚，主刀的肝胆胰科主任就想再抢救一下。虽然大伙都已经默认王磊实力不错，但还是不想由他来擦屁股。王磊跑到洗手间，抓起碘酊纱布快速涂擦，用酒精擦净，前后十几秒的功夫，就跑回手术间。巡回护士一看就懂了，紧急手术的快速洗手法。她默契地递过一副无菌干手套，待王磊戴上，帮王磊穿上手术衣，然后又递过一副无菌手套。除了台上的几位医生还在做最后努力外，其他医生都看着王磊。这就是两副手套了，会加倍影响手感。做阑尾之类手术无所谓，做难度大的手术多少有些影响。如果真的有胰管破裂的话，那难度肯定不算低，手术分级很可能要到三级甚至四级。这种时候，双层手套会让医生感到很碍事。眼见王磊就要穿戴完毕，台上几个医生互相看看，还是不太情愿让。要是同级医生就算了，请个规培救场，丢人呐。那位因阑尾切除术闻名全省的主任医师，为啥宁愿吊在台上几小时？大主任的包袱重啊。看老师们都不太愿意让位，侧着身子拉钩的三助低声问道：“我下去？”

没人理他。让王磊做三助确实有点过分，理论上说，应该是王磊主刀，原来的主刀下台，或者改做一助。王磊戴好手套，走向手术台。无言的尴尬沉默中，一助终于侧开身子：“王医生，这边。”

他站在伤员右侧，胰腺在人体左侧，所以左侧才是主刀位置。王磊无所谓地走过去。去过中医院后，他总共已经获得了三次神级手术机会。复杂胰腺损伤肯定是值得用掉一次的，有神级水平，别说站一助位置，就算站三助位置，他也有信心做好。这时应该向救场医生介绍手术情况，主刀没吭声，还是一助说道：“已经割开Treitz肌腱，探查了胰体部及十二指肠第二、三、四段，没发现胰管破裂。”

“胰底、胰尾全都找过了，没有发现。”

“这是环形分叉型主胰管，一部分分叉找不到，我们怀疑就是分叉破裂。”

王磊摇头道：“有没有想过副胰管破裂的可能？”

“副胰管？”

一助一愣：“没发现有副胰管。”

副胰管细小而短，在这种条件下确实会遗漏。王磊找到十二指肠大乳头，指了指其上2cm处：“副胰管开口就在这。”

一边说话，手指已经顺着开口往底部探查，很快就在“破烂不堪”的组织中找到一根只有1mm直径的胰管。当王磊将它翻出来时，好几个人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