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学新周日下午坐汽车回东桥，思月说：“车程要花四个小时，回到家里吃完晚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她当了两天的全陪，领着他上山，陪他在县中心闲逛，刚才请他在县中心最好的饭馆午餐，现在手里还提着一袋当地的特产为他送行，倪学新依依不舍，但又不想她辛苦，“思月，这两天你忙着招呼我，肯定也累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坐车可以了。”

“前面不远就是车站了，老同学还客气什么，正好你过来，我可以偷空休息两天。”

倪学新心疼地说：“工作归工作，也要保重身体，思月，你瘦了知道吗？”

思月瞧了一下自己，抬起手解释：“也许我这两天刚好穿黑衣服，看上去觉得我瘦了。其实我在这里经常锻炼，身体应该比以前结实了。”

倪学新目测了她的手臂，一点都相信，“你在这里做什么锻炼？”

思月实话实说：“有时下课我和孩子们一起游戏，跳绳、跑步，有时李老师来县中心开会，我还代上几节体育课。别忘了，以前我可是校运会800米年级第一名呢。”

说起中学的往事，她神情不禁轻松起来。

倪学新也被她情绪感染，欢快道：“我当然记得，你当时最大的对手是6班的黑面神，虽然她对你造成很大的威胁，但始终也无法超越你。你是最厉害的，我差点就提名你竞争诺贝尔最佳运动奖了。”

“你也不错呀，”思月礼尚往来，“连续三年获得了跳远比赛的第一名，我最记得高三男子4X100米接力比赛，那时赵立光第一棒，钟志滨第二棒、你在第三棒、拳……拳头第四棒，虽然第二棒交接时险些掉棒，但是你在弯道跑得很好，追了回来，最后我们班还打破了校记录！”

倪学新也沉浸在胜利的氛围里，同学们欢呼雀跃、在终点祝贺、拥抱，那是属于他的荣耀，“是啊，我原来也没想到会与赵立光、钟志滨玩到一块儿，他们是好学生，本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不是一路人？”

思月用手肘轻撞他手臂，“在集体荣誉面前不分彼此，如果没有你，咱班能拿第一名吗？”

倪学新心里被击了一下，他看了被她撞击的手臂，声音放柔和道：“你说得对，没有我……和拳头，光靠赵立光和钟志滨他们两个肯定不行，就算他俩能飞也不行。”

“你们四人是最完美的接力组合，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

“真希望有机会再和他们一起跑一次接力。哦，对了，思月，拳头回来了，你知道吗？”

思月停下脚步，“他、他回来了？你怎么知道？”

“上两周他突然来找我来了，我就知道了嘛。”

思月迟疑了一下，“他……为什么回来？”

倪学新倒奇怪了，“他家在东桥，回来很正常啊，再说了，咏青也在东桥，他能不回来吗？”

思月点点头，“也对。走吧。”

她继续向前走。

“累了？怎么不出声？”

走了一段路，倪学新也没听到思月出声，便关心着问。

片刻后，思月轻轻地问：“学新，我们小时候唱过的一首歌，你、咏青也会唱的，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突然这么好雅兴？哪首？你唱来听听。”

思月望着前方，低声吟唱：

“儿时的月亮有几个，有两个，

一个在天空，一个在水中。

儿时的星星有几颗，有一百颗，

数了一百就是一百颗。

少年的我呀，月亮只一个，星星无数颗。

如今的模样，月亮不见了，星星没半颗。”

“有点印象，但不知道什么歌名。儿歌不是靠口耳相传的吗？怎么也会有歌名？”

“我最近在准备音乐课资料的时候，才知道这首歌叫《岁月》。”

倪学新觉得她情绪有点低落，“思月，怎么突然想到这首儿歌？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没事吧？”

“没事。”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不送行吗？有点伤感不正常吗？”

倪学新喜出望外，嘴角咧到耳后根去了，想想好像不对，但又说不出哪儿出问题了，一边走一边在思月脸上找线索。

思月很快平复下来，“我真的没事，只是想不到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

“对呀，当初爱哭鼻子的小女孩现在都到山区支教了；赵立光今年也会从医学院毕业。下次你回来我们三人出来聚聚。”

“当然，从小到大的玩伴，就剩下你和立光和我最亲近了。”

“果然识货。”

倪学新赞赏道。

“学新，你知道咏青最近好吗？”

倪学新满脸惋惜：“还是老样子吧，具体要去问赵立光，上次咏青生日，还是他去送的礼物。”

思月低声道：“希望他们会有好的结果。”

送倪学新上车后，思月慢慢走回学校。她没有进宿舍，而是直接来到宿舍后边的一片小山谷里。

山里的天黑得快，使人几乎看不到远处。她坐在石头上，想着下午倪学新提到的信息：那人回东桥了。

他为了心爱的咏青回来了，十多年来自己一直默默关注着他和咏青的感情，如今再次听到他的动向，竟然没有像往昔般的喜悦和难过。送走倪学新的同时，好像也把这人送走了，把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一起打包送走了。

思月双手托腮，寻思着自己心境的变化：可能人长大后，心也跟着大了，以前当宝贝似的放心底里的人就变得疏远了；又或者是，到山里生活一段时间后，胸襟也如同这大山般开阔了。

“林老师，是你吗？”

黄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思月回头，“黄老师，梁老师，你们过来散步？”

梁老师点点头，黄老师走上几步，“林老师，吃过晚饭了吗？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吧？”

思月连忙站起来“没事，下午送我同学上车，晚上还有点时间，我就出来随便走走，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黄老师误会了，拉住她的手小声问：“送行完了心情不好？”

思月澄清：“没有，我心情不错。”

“送行完了还心情不错？”

思月再次确定：“是的，正是因为送行完了，心情才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