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声音，悲戚，恐怖，眼神布满红血丝，看仇人般的眼神，看着他的亲生母亲。但康凤英却笑了，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儿子，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哈哈哈哈哈.......他在骂我，骂我。”

眼前的画面，跟之前在派出所看见的画面，完全不同，苏瑾原以为她也是个可怜的母亲，没想到此时笑声，变态，疯狂。她眼神紧紧盯着南旭，又哭又笑的样子，疯癫可怖。“警官啊，你们看看，这就是我的好儿子，我死了丈夫，没有改嫁，没有抱怨，任劳任怨，累死累活，拉扯大的儿子，最后却爱上一个快三十几岁的老女人！”

“她就是该死！凭什么！”

“凭什么我养大孩子，最后为了别的女人，恨我，怨我，甚至不惜发疯一样的反抗我！”

南旭眼睛通红：“啊，啊，啊——”崩溃的嘶吼。“我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放弃婚姻，放弃青春，甚至放弃自己，挣来多少钱，我就给你用多少钱，我当了一辈子寡妇，又当爹又当妈，送你上大学，你呢，为了个女的，还是三十老几的女的！”

“我就是要杀她，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南旭疯了，康凤英也疯了。早上她在家里翻到南旭的日记本，每一页都写着别的女人多好多好，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却只有怨恨，厌恶。他在日记本中写：——‘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好想逃离这个家，逃离康凤英，逃离这个世界！’他连母亲两个字都没写。他写的康凤英。——‘在图书馆遇到了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好特别。’——‘今天又遇见她，感觉有点喜欢她。’——‘想追她。’——‘以前觉得生命毫无意义，母亲只会压榨自己的价值，可现在遇到她，忽然看到了生命的光，决定了，追她，并且一定追到手。’——‘艹！康凤英好恶心，我都成年了，为什么还要管我！我喜欢一个人她都要管，疯婆子！’很多，很多......每一页，都在厌恶她这个母亲。她愤恨地望着眼前，将自己内心的怨气，全部吐出。“我就是要杀她！她该死，她勾引你，她挑拨我们的母女关系，她活该！”

康凤英咬牙切齿说完，嘴角倏忽扯起诡谲的笑意，像个变态的小丑：“我这辈子唯一的价值，就是做了南旭的母亲，我那么辛苦把他拉扯他，我一个人啊！一个人.......”她不停念叨着一个人。“可他，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无比厌恶我！”

“无比厌恶我！”

她怒吼，然后嚎啕大哭，“老子就是要她死！一起死，一起下地狱！”

南旭崩溃，“我让你这么做了吗？我求你这么做了吗？我求你把我生下来的吗？我求你养我了吗？你有本事杀死我啊，你为什么伤害她！”

他嘶声力竭。“你为什么伤害她？”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南旭泣不成声，最后崩溃跌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康凤英眼神僵住，“你说什么.......”南旭已经崩溃，他加重语气，双眼嗜血，一字一句：“我说，我求你养我了吗！我求你把我生下来了吗！我求你不重新嫁人了吗！”

“我巴不得你早点嫁人！”

“离开我的世界！我厌恶你！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人，就是你！”

康凤英嘴角抽动，沉默，无尽的沉默.......她眼睛睁大，沧桑的眸光全是不可思议。警察局静默至极，所有人望着眼前的母子。苏瑾看着他们，那种愤恨，那种厌恶，是她无法想象的。母亲为了孩子，一辈子没有改嫁，独自拉扯他长大，总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为了孩子付出了整个人生。可在孩子眼里，他并没有要求母亲这么做。是母亲自己选择的。可最后，她却要把自己选择的后果，加注在孩子身上，甚至试图掌控他。南旭受不了这样的人生，他早就受不了！许多家长都忘了，孩子虽然和你有血缘关系，可他始终是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人生。康凤英觉得自己为了南旭付出这么多，没有二婚，没有改嫁，任劳任怨，不分昼夜，可到头来，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却没有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人，反而极力想要摆脱她，爱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无法接受！可在南旭眼里，母亲这辈子都在控制他，逼迫他，只为让自己成为，她眼里希望的样子，母亲把自己当做她的全世界，让他觉得窒息，恐怖，他甚至想死。他巴不得她早点找个男人！南旭发狠般说出深藏心底的话。康凤英看着他，一秒，两秒.......就这样默默看了许久，她忽然嘴角苦涩一笑，抬了抬戴着手铐的手，无比冷静地开口。“警官，人是我杀的，我请求，判我死刑。”

康凤英额间的白发被清风吹动，黑白相间的碎发下，眼角的周围沧桑无比，破旧的灰色外套上，甚至还沾着油炸店的油渍，她垂眸，笑了笑，在警察的搀扶下，从南旭身旁走过。“我恨你一辈子。”

南旭没有回头，却说了这么一句话。康凤英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好。”

.......康凤英是主动自首的，来警察局的时候，脸上全是血，龚欣雅回到家，钥匙刚插进门，康凤英从后面拍了她，她回头的瞬间，尖锐的水果刀捅进腹部，然后，一刀接着一刀.......泄愤似的，十九刀。她养了南旭十九年，最后却毁在龚欣雅手里。她恨，无比地恨。她以为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龚欣雅。却没想过，儿子恨自己，讨厌自己，不是因为爱上别的女人，而是因为她这个‘呕心沥血’的母亲。晏川轻轻捏了捏苏瑾的肩膀，苏瑾才回过神来。“还好吗？”

苏瑾轻抿唇角：“没关系。”

刚刚的画面，那些争吵的声音，让苏瑾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也没有改嫁，一个人把自己和苏仝拉扯大。想到这，苏瑾心脏被狠狠拉扯了一下。“你确定要看看她吗？”

女警官站在停尸间门口，再次跟苏瑾确认。毕竟人已经去世，腹部胸口，全身被刺了十九刀，虽然法医已经清理过尸体，但毕竟已逝之人，除了家人，很多人都很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