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决定去北境,也并非是因为沈稚。无论死在北境的是哪位将军,他都会去。可尽管如此,沈稚的脸上还是一副悲戚的神情。“大丈夫志在四方,有你这样的男儿在,何愁边关不稳!”
沈老夫人定声道。江羡双手抱拳道:“只是我离开这些日子,家中寡母妻儿,还要劳烦祖母多多照顾。”
“你不必说我亦会这么做。”
沈老夫人道,“你且放心去吧,待战胜归来,我再亲自给你摆一桌接风洗尘。”
江羡扬唇笑了。相比起他们的轻松,沈稚却始终笑不出来。也是在这时,沈云瀚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祖母,我也要跟姐夫一道去!”
谁也没料到沈云瀚会说这话。连沈老夫人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可想好了?”
“打战我虽不行,可迎回父亲,却是我的责任。”
沈云瀚略微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毅,“我身为人子,活在父亲庇佑下十几年,如今他死在沙场,若我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枉为人子。”
他是打定了主意。沈明成是他的父亲,还无需一个姑爷去替他收尸。“好!”
沈老夫人眸中浮起一抹欣慰,“你终是长大了。”
至少这个家,已经有人能撑得起来了。话不多说,江羡来将军府便只是为了同沈稚告别。如今话已说完,他也要即刻离开。沈云瀚沈稚来不及收拾一两件衣服,高氏看出他的心思,便早早命人去备了包袱。夫妻俩竟连话别的时间都没有。沈稚搀扶着沈老夫人走出房门,目送着江羡他们的身影远去。可不知为何,看着江羡的身影逐渐消失,她的心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让她连喘气都成了困难。“还要忍到何时?”
身侧的沈老夫人蓦地开口,“若是再不去,就真的赶不上了。”
她看的出来,沈稚是有话想跟江羡说的。可她一直在忍着。而沈稚听见这话,便再也忍不住了。她提起裙摆,急急忙忙地朝江羡他们追去。好在,赶在他上马之前追上了。“侯爷,夫人来了。”
魏荣正整理着行装,瞥见身后沈稚追来的身影,忙对江羡道。江羡身形一怔,扭头望去,便见沈稚的身影。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去接她:“慢些!”
沈稚这一路跑的急,怕自己赶不上,以至于到了江羡的跟前,她累的喘气,一句完整的话却说不出来。她急的眼眶都红了。“别着急,慢慢说。”
江羡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温柔,“我知道你担心我,此去北境路上起码要耽搁一个月,这一个月,足够我养伤了。”
沈稚眼眶微微一阵酸涩,她握住江羡的手,哽咽道:“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父亲,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不光是孩子,还有她。江羡给了她旁人给不了的温暖与爱。若是失去,她会活不下去的。“好。”
江羡轻轻拥住她,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再没有顾忌旁人,即便是光天化日之下。原先的细雨绵绵此时渐渐变大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伴随着马蹄声,江羡一行人的身影逐渐隐入雨雾中。沈稚在门前檐下站了好久,直到腿脚都有些发麻了,才转身回后院。沈明成战死沙场的事很快也传遍了京城。只因遗体还未归京,所以丧事一直未办。江羡离开的那日,京城突降暴雨。雨势一直持续了两三日才停。他虽不在家,可家中日子却依旧在稳稳的过。老夫人听到江羡去北境以后,先是一愣,随后便是长叹了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江羡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更清楚。他这次走的如此急,连家都不曾回一趟,北境战事只怕吃紧。老夫人虽为内宅后人,却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给江羡添乱了。只是可惜,棣哥儿的生辰,他不在家。可沈稚还是按照一开始想的那样,准备给棣哥儿请师傅,来授他武艺。虽说跟着江羡学也许会更好,可他如今不在府中,沈稚也不想让棣哥儿耽误太久。她将此事与棣哥儿说时,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这倒是另沈稚都有些诧异:“你愿意学?”
“有什么不愿意的?”
棣哥儿坐在软榻上练大字,背脊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稚嫩的脸蛋上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冷静,“先生说了,边关常年受战乱之苦,百姓苦不聊生,若是收复失地,击退外敌,也没有文人书生安心读书的日子。”
沈稚望着他平静的小脸,只觉喉间微微一紧。她似乎透过棣哥儿,看见了幼时的江羡。他那时候,或许也是这般的吧。“等你过完下月的生辰,便要跟着师傅习武了,那时就没有时间玩耍,你不怕吗?”
她问。棣哥儿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沈稚,脸蛋上露出一抹笑来:“不怕,爹爹尚在前线作战,我不过是跟着师傅习武,有什么好怕的。”
这孩子懂事的令人有些心疼。他明明才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啊。沈稚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扭过头去,眨了两下眼睛。棣哥儿将面前练好的字帖放到一侧,等着墨干,然后起身朝沈稚走过去。“娘,你不要难过。”
他软软的小手贴着沈稚的脸颊,嗓音柔软,“爹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一个当母亲的,竟还需要自己的儿子来安慰了。沈稚压下心头酸涩,勉强对棣哥儿扯出一抹笑来:“娘没难过。”
她虽是这么说,棣哥儿却是不信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看见娘在偷偷落泪。初时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后来却听底下的丫鬟们偷偷聊天说,将军府的大将军死了。他记得大将军是谁,是他叫外祖父的那个人。逢年过节时,他常见到外祖父,虽然每次见时他都有些害怕。但外祖父总是笑着对他说话。他想,外祖父一定是个好人。他还知道,娘这么伤心,是因为外祖父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