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倒是不在乎老夫人为了两个通房而训斥她。她只是讨厌被冤枉的感觉罢了。只不过她可不会平白受这冤枉气。同二夫人道了别,沈稚回了永宁居。杜妈妈心疼她身子难受着还要跑这一遭,只怕是之前的姜汤都白喝了,整个永宁居也是如临大敌,生怕沈稚再病倒。坐到软榻上,沈稚倒是没有再拒绝杜妈妈端来的姜汤,毕竟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喝对身子好的东西了。喝了约莫半碗左右,沈稚忽然抬手叫杜妈妈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小清一人在身边。“你与凌霜凌烟两人身边的丫鬟关系如何?”
沈稚手中捧着姜汤,淡声问道。小清想了想,说道:“那两个丫鬟都是从咱们永宁居拨过去的,先前也只是末等,与我关系不远不近。”
她跟在沈稚身边最久,知道她这么问定然是有什么深意:“夫人,您问这个做什么?”
沈稚勾了勾唇,说:“这府里,也并不是只有侯爷一个男人。”
小清初时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脑子转的快,很快理解过来沈稚的话。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怕自己会错了意。“当初侯爷让她们离开的事,我并不知情,如今她们到借着这点摆了我一道。”
沈稚垂眸,轻轻吹开姜汤上面漂浮着的浅浅姜沫,“那三房,我从未与她为敌,她却要处处为难我。她们只当我是软柿子,如今这软柿子也要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她说这话时语气浅浅的,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可小清明白,这是沈稚生气了,并且气得狠了。她从不主动算计人,可若是有人算计到她头上了,她也不会惧怕。思及此,小清便道:“夫人想让我怎么做?”
沈稚朝她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这件事交给小清,沈稚再放心不过。她连杜妈妈都没有松嘴说一声,显然还是顾忌着。刚交代完小清,就听见杜妈妈在外扣门:“夫人,沈家老夫人过来了。”
沈稚微微一惊。祖母竟然亲自过来了。她忙叫小清将姜汤都收起来,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待揉的发热泛红了以后,才叫杜妈妈去请沈老夫人。这是沈老夫人头一次来侯府,为的什么,沈稚自然清楚。不多时,门口丫鬟打帘,沈老夫人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沈稚扶着肚子,撑着小清的手软榻上站起来,瞧见沈老夫人时神色有片刻欣喜:“祖母,您怎么来了?”
可在触及到沈老夫人苍老与愁绪的脸庞时,脸上的笑又淡了许多。“你身子重,好生坐着吧。”
沈老夫人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疏离,不似从前那般亲热。沈稚眼眸微微黯淡,手指轻轻搅在一起。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了,从她带着人去将军府揭穿柏灵君的真面目时,她就知道了。只是如今真的见到这一幕,还是让她的心中有些沉闷钝痛。沈老夫人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拒了小清奉上来的茶,抬眸看着沈稚:“你屏退左右,我有话要同你说。”
沈稚抬眼看了看杜妈妈,杜妈妈便叫着小清等人一道退了出去。屋里静的很,沈稚在等沈老夫人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沈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这两日你父亲进宫求情,初时皇上还愿意见他,后停了他在军中的一应事务,便连宫门也进不去了。这件事,你可知道?”
沈稚自然知道,她听江羡说过了。“知道。”
沈稚道。沈老夫人抬眼看她,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绝情,一丝一毫的担忧或是后悔都没有。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孙女,更不敢相信她的心竟然硬成这样。“当初你母亲的死,也不能全怪你父亲。”
沈老夫人道,“若是我当初肯调查真相,那柏灵君也不可能入得了我们沈家的大门。”
说到底,还是沈家的门楣更重要。若是秦宜淑死亡的真相在当初便调查出来,那忠义侯府势必要闹大的,到那时,沈家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也正是因为当初的私心,所以沈老夫人对沈稚怀有愧疚心,这么多年才会对她这么好,一方面也是为了弥补。可她万万没想到,沈稚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有见过,为何就有那么深的执念。“当初的事,已经过去了。”
沈稚语气平静,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如今罪魁祸首已进了诏狱,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你恨她,也恨沈家,可你到底是姓沈的啊。”
沈老夫人说到最后,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垂垂老矣的脸看着叫人心酸,“稚儿,祖母疼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对我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祖母与沈家自然是不同。”
沈稚说。“可我是沈家妇,你也是沈家女,你所做的这一切,是要将整个沈家推入深渊啊!”
沈老夫人情绪略有几分激动,“你底下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没有成婚,这件事一旦在京城传开,那沈家就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你让他们怎么办?”
“祖母,您从小教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还记着。”
沈稚面上没有半分动容,依旧神情淡漠,“大家族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既然过去几十年里都依仗着沈家的权势而活,自然也能为沈家的落魄而活。”
人不能总想着甜头,不吃苦头吧。沈老夫人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教的这些话来反驳。她怔忪片刻,脸上神色在这一瞬间垮下来,好像苍老了许多岁一样。她微微喘着气,浑浊的眼中慢慢泛了红:“你如今是嫁进了侯府,得到侯爷的宠爱,可你要明白,若想在婆家过日子,不是那么容易的。沈家一朝失势,你以为自己就不会被影响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稚哪怕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沈家人。当初她也是从沈家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