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行平复了心情，走回药田，却见药田旁的小屋，围了许多人。他心中好奇，走过去，寻着熟人便问发生何事。

那人也说不清楚，只说好像是有人在屋子后面偷吃肉。

药园不养家禽，食堂也只有素食，哪有的肉？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事情大貌，楚天行也无意再看热闹，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人群中央一声大骂：“你放屁！”

那声音和语气分明就是方鸣。

楚天行立时回头，皱起眉头，忖道：“他怎么在里面？莫不是？“

未多思虑，眨眼间，楚天行神色如常，”不过，与我何干？”

眼下他在意的唯有开灵一事，其它的事，他没兴趣。

在另一头，人群中央。

“不是我吃的！”

方鸣吼道。

在他面前，三五个人站成一排，中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指着地上露出的骨头道：“不是你吃的，你埋什么骨头？”

这少年正是高祥的小弟，名叫唐龙翔，算是高祥小弟里的头头，平日便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下得理不饶人，做出一副主持公道的模样，大发威风。

方鸣稍一犹豫，就被唐龙翔喝道：“就是你吃的！”

其余人也跟着叫道：“就是你。我们都看见了。”

一时间，全是那几人的叫声，不知道还以为在开什么批斗大会。

方鸣本来是想在屋后休息，无意间发现地上埋着骨头。他本想装作没看见，还没来得及埋回去，就听见唐龙翔喊道：“有人偷肉吃！”

一下子围上许多人来。

这唐龙翔一口咬定是自己吃的，方鸣一时解释不清，心里生了一阵闷气，赌咒道：“狗吃的，猪吃的，没爹妈的吃的！”

还算他教养不错，说得倒也不算难听。只是一张稚气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暴起，看来是气到头了。

对面那几人反骂道：“你这个狗吃的。吃了还不肯认，还要拖上自己的爹妈，你还真是厚脸皮，跟猪有什么区别。”

方鸣一张嘴哪说得过对面那么多张，咬牙攥起了拳头。

唐龙翔见了，冷笑一声道：“怎么，没有理就要打人？你还当自己是清州的少爷，可以肆意妄为吗？”

两边吵得火热，人群里也开始议论起来。

“你说真是他吃的？”

“你看他那恼羞成怒的样子，不是他是谁？”

“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偷偷摸摸过来。”

“那不就对了。”

“我看未必。”

有人提出质疑。

“为了两口肉？大丈夫何至于此？”

“小小年纪，胆子倒是大。”

“不过，他是哪有的肉？”

“怎么，你也想吃？”

。。。。。。

周围的非议不断袭来，那几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眼前晃，方鸣渐渐有些昏了神，一声突如其来的冷笑好像一把利剑，斩断了方鸣最后一丝理智。他望着唐龙翔得意的脸庞，拿起握紧的拳头，大喊着冲了上去。

下一瞬，方鸣半张脸贴在地上，后颈被紧紧抓住，身体被唐龙翔膝盖压着。一拳未中，反被制服，疼痛和耻辱伴随愤怒冲击着方鸣的心灵。

唐龙翔看着众人说道：“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

接着低头道：“方鸣，你动手就是心虚了，这就是你吃的。”

说着指了指方鸣眼前的骨头。

“不是我！”

方鸣吼道。

“你说什么也没用了，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大家都说是你吃的，就是你吃的。”

唐龙翔道。

旁边那几人跟着道：“就是，大家都看见了，就是你。”

“你们哪只狗眼看见了？”

方鸣道。

唐龙翔露出诡异的笑容，抓起方鸣的头，从地上拾起几块骨头，往方鸣嘴里塞，一边塞，一边狞笑说道：“这下不就都看见了。”

方鸣紧闭着嘴，唐龙翔试了几次也没撬开，正要喊人帮忙，却被方鸣趁机狠狠咬了一口。唐龙翔“啊”地叫了一声，松开方鸣，等到疼痛缓过，大骂着，踢了方鸣一脚，正要再踢，被旁边一人拉住。

唐龙翔看了看周围，见他们脸上颇为暗讽，怒气立时涌上来了，转头低声道：“你们两个把他嘴撬开。”

那两人有些不乐意，说道：“龙哥，别玩了。休息时间快过去了，监工也差不多来了。”

“玩？这事大家都有份，圆不好，咱们都要受罚。快，动手！”

唐龙翔语气颇为强硬。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了决断，立时动手，将方鸣架了起来，大力将方鸣的嘴捏开。

唐龙翔拾起地上沾满尘土的骨头，便要往方鸣嘴里送。

方鸣始终在挣扎，但没有成功。他看着眼前细小的肉骨头，想起上一次，他看见骨头，还是在清州。那一次，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他吃得满嘴是油，娘亲在旁边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爹说男子汉要坚强，不要动不动就哭。他不想哭，但他哭了：对不起，娘，我没照顾好自己；对不起，爹，我又哭了。

当那骨头到了嘴前，方鸣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唐龙翔即将得逞，再次露出笑容，好像失去的面子因此又回来了。

场面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在凝视着这一瞬间。但下一瞬间，众人直接呆住了。

一记踢腿好似疾风掠过，一脚将唐龙翔的手踢开，他手中的骨头也跟着飞了出去。

“谁敢坏老子——”话还没说完，唐龙翔的瞳孔一缩，一脸的匪夷所思，颤声道：“高老大？！”

唐龙翔身前站着一人，只见那人高挑身材，神色中带着匪气，不是高祥是谁？

高祥也不解释，懒洋洋道：“咬紧牙。”

唐龙翔不知何意，疑惑地“啊？”

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再问，唐龙翔只觉眼前一黑，瞬间天旋地转，身体不自主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众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唐龙翔，惊讶万分，怎么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抓着方鸣的人也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高祥对他们说道：“唐龙翔身体不适，你们帮他请了假，带他回去休息吧。”

那两人也是疑惑地“啊？”

了一声，高祥见二人不开窍，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也想请假？”

说着，晃了晃拳头。两人这句话倒是听懂了，一把放开方鸣，去扶唐龙翔了。

丁贤此时出现扶住方鸣，问道：“你没事吧？”

方鸣除了别唐龙翔硬塞骨头时，擦破了牙龈，出了一嘴的血，其它并无大碍，只是心神受损，有些恍惚，没有听见丁贤的话。

“等等。”

高祥突然说道。那两人顿时停住，回身正要问还有什么吩咐，却听高祥说道：“所有人站住。”

那些正要离开的人一齐停下。高祥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只见高祥打了哈欠，看了一圈，接着神色一凛，沉声道：“刚才的事，你们谁也没看见。”

说完，又打了个哈欠，对着剩下几个小弟说道：“把东西收拾干净，别再叫人发现了。”

那几个小弟连忙点头称是。

方鸣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劲，转念便想明白了：是高祥他们吃的。委屈怒气又起，正要发作，却被丁贤拉住道：“别冲动。”

高祥从人群中走过，楚天行也站在其中，他望着高祥远去的身影，脸上看不出心情，右手松开，一颗石子落在地上。楚天行回身看了一眼方鸣和丁贤，跟着人群一同散去。

一场风波以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而所有人都好像记不得了一般，闭口不提。前一刻还闹腾的药田，随着人群的散去，钟声的响起，再次陷入一片粘稠的平静，像是个吃人的沼泽。

午休时。丁贤与楚天行一同坐在树荫下休憩，丁贤时不时望向楚天行，但楚天行好似完全没察觉一般，正闭目养神。若说他没有察觉，那自然是不可能。自修行以来，虽说灵力未有什么进步，但他的五感神识早已到了可怕的地步，三丈之内发生任何事，他都一清二楚。

他不理会丁贤，自然有他的原因。

刚才方鸣被陷，所有人都看着里面时，楚天行却瞧见丁贤和高祥一同出现，接着高祥便出手，解了方鸣的围。其中详细，楚天行不得而知，但他知晓定是丁贤让高祥这么做的。丁贤有何本事叫动高祥？他不知道。他只觉得丁贤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楚天行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本以为自己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但丁贤的所作所为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他眼中的丁贤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变得深不可测。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应对这样的丁贤。楚天行这样想道。

“楚大哥？”

丁贤还是叫了出来。

楚天行知道自己躲不开，睁开眼睛，望向丁贤。

丁贤本想等楚天行自己开口问，但见他只是看着自己，神色木然，只好接着说道：“楚大哥，有件事。”

丁贤说了一半，又停顿一下，“有件事我想，我想。”

楚天行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道：“你若是还没想好，就再想想吧。想好了，再同我说。”

说完，自己闭上了眼睛。

丁贤见楚天行态度强硬，愁色更深，小心翼翼说道：“楚大哥，你是在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楚天行觉得丁贤说的话莫名其妙。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生气。”

语气平和了许多，但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楚天行见丁贤一副不信的样子，接着说道：“我只是在替方鸣觉得不平。他什么都没做，偏偏要受这委屈。”

“是啊，他也是怪可怜的。”

丁贤道。

可怜？楚天行从来不觉得被欺负的人可怜。被欺负是被欺负的人自己的选择，不值得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方鸣被欺负也一样，是他自己现在唯一的选择。只有强者，有不被欺负的选择。一个人弱小就只能接受欺负。要想不被欺负，就只有选择强大。弱者不该被同情，强者更不需要同情。

楚天行想的这些自然没有与丁贤说，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刚才想说什么事？”

楚天行问道。

丁贤愣了一下，眼神游离了一番，忽地一亮，笑着说道：“没什么事。我已经想通了，没必要再问了。”

楚天行一看就知道丁贤在说谎，但没有说出来，低头无言。

到了夜晚，乌云蔽月，小院里一派宁静。

丁贤突然睁开眼睛，他没有睡。他小心地看向楚天行，只见楚天行正打坐入定。丁贤轻声唤道：“楚大哥？楚大哥，你睡了吗？”

叫了几声，见楚天行没有反应，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开房门，出去了。留下楚天行一人在房内。

灯火被房门吹得摇晃了几下，将楚天行的脸映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