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到李聿坐下，张茗雪满意地环顾一圈，开始上课。

　　第一节是语文课，是虞夏除英语课外最喜欢的课，上课听得也会相对认真。可此时此刻，她却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她满脑子问号——

　　对李聿转来文科班，以及他坐在自己后座这两件事。

　　偏偏，震惊的不单单是虞夏。

　　沈乐橙在回头和李聿对视一眼后，猛地用胳膊肘撞虞夏手臂，激动不已，“夏夏！”

她压着兴奋的音调，“李聿长得好帅啊！”

　　“……”

　　沈乐橙拱着她手臂，按捺不住内心喜悦，“你怎么不说话？”

　　虞夏心想她没什么可说的，她是觉得李聿长得不错，可她嘴上不愿意承认。

　　讲台上的张茗雪注意到两人这边的动静，语气轻松道，“我知道班里来了新同学大家很高兴，但我希望大家下课后再把自己的高兴表露出来。”

　　说到这，她看了眼虞夏和沈乐橙，“专心听课。”

　　瞬间，虞夏和沈乐橙，包括其他频频回头打量李聿的人都不再造次。教室里只存有张茗雪铿锵有力的声音，以及窗外传来的蝉鸣鸟叫声。

　　九月的蝉鸣声没有盛夏时期聒噪，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虞夏专注听了会课，注意力转到窗外。

　　她和沈乐橙的位置在靠窗这一边，窗外是一棵高大挺拔的银杏，风吹进来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新的气味，像夏天。她很喜欢。

　　和风一起钻进鼻尖的是微凉的，还有点熟悉的薄荷味。

　　意识到这股味道来源于哪，虞夏身体有些不受控地想回头。

　　庆幸的是，她还没做出这种傻事，张茗雪便唤了她名字，“虞夏。”

　　虞夏抬头。

　　张茗雪站在讲桌旁，扎着干净利落的丸子头，朝她抬了抬下巴，“把我刚刚说的那篇文言文念一遍。”

　　“……”

　　教室内响起少女清晰地，轻盈悦耳的朗读，和教室外枝叶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响交相映衬。

　　虞夏的声音很好听，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能让班里多数同学专注倾听。

　　张茗雪在高一带虞夏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从那之后，只要有朗读的任务，她都是交给虞夏。

　　虞夏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后脖颈。她全神贯注看着课本，唯恐错念漏念。

　　因此，她并未注意到在她后座坐下，就趴在桌上睡觉的人，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文言文念完，张茗雪很随和地让虞夏坐下，没提她上课走神的事。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响起。

　　等张茗雪抱着教材踏出教室那一刻，安分的同学纷纷闹腾起来。

　　致使他们闹腾的原因只有一个——李聿。

　　虞夏正想趴在桌上眯一会，把喧嚣隔绝在外，沈乐橙就先抓住了她手臂，急得要命，“夏夏！你不能睡。”

　　“……”虞夏无言睁眼，“你要干吗？”

　　她用气音问。

　　沈乐橙也学她，往后瞟了一眼，意思明显，“李聿怎么会来我们班啊？你和希月不是都说他要转去理科班吗？”

　　虞夏：“我没说。”

　　她是因为戚希月先提了，所以理所当然认为李聿就是那个传说中要转去理科实验班的人。

　　沈乐橙哎呀一声，“这也不是重点。”

　　她又鬼鬼祟祟往李聿那边瞄了一眼，脸颊泛起红晕，“李聿长得好帅啊，我之前问你你怎么说还好？”

　　虞夏微哽，嘴硬地说，“我觉得还好啊。”

　　“哪有。”

沈乐橙瞪大眼睛，义正词严反驳她，“他长得比你追的那两个小爱豆帅多了。”

　　虞夏被好友的话噎住，轻哼提醒，“沈乐橙，不要拉踩。”

　　沈乐橙：“哦。”

　　两人正聊着后座的主人公，其他人也在聊，甚至还有胆子稍大一点的，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上午还没过完，高二年级多数人都知道，文科班转来了一个长得很高很帅的男生，名叫李聿。

　　-

　　在食堂吃过午饭，虞夏正准备和沈乐橙去小卖部，先接到虞女士的电话。

　　刚接起唤了声“妈妈”，耳边响起虞女士的声音，“夏夏，吃饭了吗？”

　　虞夏嗯声，“刚刚吃好。你呢？”

　　虞青筠：“妈妈刚忙完，正打算去餐厅。”

　　虞夏：“好，妈妈多吃点。”

　　虞青筠笑盈盈答应，转而问，“夏夏，小聿吃过了吗？”

　　“……”

　　虞夏在树荫下踱步的步伐一顿，有点儿郁闷，“妈妈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妈妈给他打了电话，他没接。”

虞青筠道，“他现在跟你一个班，你能帮妈妈多照顾照顾他吗？”

　　虞夏努努嘴，想说不能。

　　感受着女儿的抗拒，虞青筠解释，“妈妈给他办转学手续的时候忘了办校园卡，你们学校没有校园卡就没有办法去食堂吃饭，所以妈妈有点儿担心。”

　　师大附中的校园卡每周一到周四下午五点半可以办理。

　　因此，李聿就算知道要办校园卡，也得等到下午放学。

　　当然，他可以去校外吃饭。师大附中在生活方面管理很人性化，学校并没有限制学生必须在学校食堂用餐。

　　只不过九月的太阳实在惹眼，从教学楼走到校外需要花费十来分钟的时间，她不确定刚到新学校报到的李聿会出去觅食。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夏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开心地说，“那我把我——”

　　虞夏本想说她待会回教室把校园卡借给李聿，话说到一半她想起，这个点才去食堂吃饭，别说菜，李聿可能连米饭都打不到。

　　思及此，虞夏勉强道，“我要和橙橙去小卖部，我给他买个面包行吧？”

　　虞青筠莞尔，“小聿在长身体，可以的话，妈妈希望你能买两个面包，一杯牛奶。”

　　“……”

　　挂了电话，虞夏垮起脸看向沈乐橙，情绪低落，“走吧，去小卖部。”

　　沈乐橙看她这样，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虽说她觉得李聿很帅，也很高兴班里来了个这样的大帅哥。

　　可换位思考一下，她要是虞夏，她可能也高兴不起来。先不说家里多了个人一起住，会分散父母注意力，就光是妈妈忙里偷闲给自己打电话，结果却是为了关心另一个人的日常这事，她就会感同身受的跟虞夏一样难过。

　　谁也不想做个自私的人，可在青春期的她们，好像总避免不了有自私和矫情的情绪发酵。

　　-

　　两人沉默地往小卖部走。

　　午间休息时间，小卖部门口人不少，三五成群，激动地在聊天。

　　虞夏和沈乐橙走近，恰好听到李聿的名字。

　　她没去关注，默不作声地到货架上拿了两个面包，又抽了两瓶牛奶，放在收银台。

　　两人常来小卖部，又因长相出众，老板对虞夏和沈乐橙印象很深。

　　看到虞夏拿的东西，老板边结账边问，“你们中午没吃饭？怎么这个时候买面包。”

　　他记得虞夏不爱吃面包，每次来小卖部，虞夏都是拎一袋子乱七八糟的零食走，唯独没有面包。

　　虞夏：“吃了。”

　　老板还想说点什么，沈乐橙补充，“我们给下午准备的。”

　　闻言，老板也不怎么意外，“也是，你们正是长身体时候，饿得快。”

　　接过老板递来的透明袋，虞夏和沈乐橙转去教学楼。

　　师大附中的教学楼布局是中内廊式，中间是长廊，两侧是教室。高二年级的教室大多在三楼，一边是文科班，一边是理科班。

　　不过分布算不上均匀，因为师大附中的文理班的比例不同。

　　虞夏两人回到教室时，以往在午休时间较为安静的教室，这会却尤为热闹。

　　教室后门站了几位其他班的女同学，正伸长着脖子往教室内观望，在寻找什么。教室的最后一排，虞夏她们的课桌被班里几位同学霸占，她们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注意到两人，坐在虞夏椅子上的一个女生起身，“夏夏，你们现在才吃完饭？”

　　虞夏还没接话，另一人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犹疑道，“夏夏，你这不会也是给李聿买的吧？”

　　“也？”

虞夏抓住重点。

　　那位女生侧身，指了指李聿的桌子，“喏，你看。”

　　虞夏下意识去看，发现李聿那张下课前连一本书都没有的桌面，现在已经堆了不少东西，有巧克力，有面包，有牛奶，有小零食……还有粉色信封。

　　“？”

　　虞夏微怔，后知后觉，“不是。”

　　她回答那位女同学的问题，把面包塞进桌洞，“我买给自己的。”

　　女同学啊了声，隐约觉得哪不太对劲。

　　她还没想明白，瞧着虞夏脸色不太好的沈乐橙打了个哈欠，随口问，“你们今天不午睡？”

　　他们班多数同学是走读生，午休只能在教室。

　　“睡。”

有人接话。

　　没一会，围在李聿课桌周围的人一哄而散。

　　霎时间，虞夏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她趴在桌上，和同款姿势的沈乐橙四目相对。

　　无声一会，沈乐橙开口，“面包不给李聿了？”

　　虞夏往后示意，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觉得他还缺吗？”

　　沈乐橙：“……”

　　好像是不缺了。

　　昨晚没太睡好，虞夏趴在桌上面和沈乐橙说了两句话，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遗憾的是她刚睡着，就被教室里的动静吵醒。

　　李聿不知何时回了教室，他出现后不久，就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响起。

　　嘈杂声不断，虞夏蹙着眉捂住耳朵，想把噪声隔绝在外。

　　遗憾的是，她越想忽视什么，就越觉得那道声音清晰。

　　挣扎之际，沈乐橙也醒了。她拉了拉虞夏的校服，凑在她耳边嘀咕，“你知道谁在后面吗？”

　　虞夏耳朵动了动，“谁？”

　　没等沈乐橙告诉她，她先听到了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李聿，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虞夏很熟，是理科实验班的阙映雪。她学习成绩很好，常常以优秀的学生代表站在学校礼堂分享学习感言之类的。

　　没等李聿开口，阙映雪笑道，“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你怎么突然来北城了？”

　　李聿没搭腔。

　　阙映雪瞧着他冷峻的样子，心生忐忑，“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李聿：“没有。”

　　闻言，阙映雪放心了许多，自然而然熟稔地和他交流，“我刚听同学说起你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

说到这，她有些奇怪，“对了，你是打算学文吗？你以前不是——”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聿打断，“你是这个班的？”

　　阙映雪愣了愣，“什么？”

　　李聿面无表情地说，“你吵到他们睡觉了。”

　　“……”

　　阙映雪走后，沈乐橙忍了忍，没忍住笑出声。她能感觉出李聿不想搭理人，可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给人面子。

　　要知道阙映雪可是师大附中不少人的女神，她成绩好，脾气好，长得也漂亮。学校多数人对她比较有滤镜，若非如此，在她大中午进虞夏他们班把人吵醒时，就会有同学出声赶人。

　　不是很有礼貌地笑了会，沈乐橙去看旁边从桌洞里掏出本子，又默不作声拿出笔的人，“上午有布置的作业？”

　　虞夏：“不知道。”

　　沈乐橙眨眨眼，“那你在写——”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看见了“租客条约”四个字。

　　沈乐橙瞅着虞夏沉静的侧脸，有一点点意外，“你还要写这个？”

　　据她上午对虞夏的观察，她以为虞夏不会再写了。

　　听到沈乐橙的话，虞夏眼前浮现昨晚虞女士和她说的那段话。

　　她笔尖顿了顿，正迟疑着，前桌同学在看到李聿起身离开教室后，转过头来和两人聊天，“你说李聿在我们班，是好事还是坏事？”

　　虞夏捂住草稿本上的字，“怎么这么说？”

　　前桌同学苦恼，“他才来一上午，就有这么多女同学慕名来看他，给他送东西。让我们大家连个午觉都睡不好，时间久了那还得了？”

　　沈乐橙：“……时间久了大家可能也就没好奇心了吧？”

　　她觉得隔壁班同学跑来看李聿，纯粹是好奇心发作。

　　“那也不一定。”

前桌同学猜测，“李聿长这么帅，想追他的女生肯定很多。”

　　另一位同学附和，“确实，我本来还想跟李聿认识一下的，现在来看，还是别认识比较好。”

　　虞夏不懂：“……为什么？”

　　“怕被其他女生视为公敌啊。”

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戚希月接话，“特别是你们两位坐在李聿前面的美少女啊，指不定你们跟李聿多说一句话，都有人关注你们聊了什么。”

　　虞夏无语，“没那么夸张吧。”

　　戚希月轻笑，调侃她，“别人可能没有，但你这个师大附中的校花和新晋校草的关注度肯定不会低。”

　　“我可不乐意做什么校花。”

虞夏锐评，“这个称呼土的要命。”

　　沈乐橙在旁边乐，“那你要当什么，女神？”

　　虞夏睨她一眼，冷酷地说，“没想法。”

　　几个人凑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着，没一会话题就从李聿身上转移，到了其他琐碎事情上。

　　等大家散开，虞夏才再次把注意力投递到“租客条约”上。

　　思考良久，她提笔写下条约内容。

　　-

　　放学铃声响起，虞夏和往常一样收拾课本准备回家。

　　蓦地，她想到虞女士叮嘱。

　　她转头，正想和李聿说校门口见，发现人已经走了。

　　“……”

　　虞夏有点儿不爽地哼了声，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陈叔已经在原位置等她，看她一个人出来，特意问了句，“夏夏，小聿呢？”

　　虞夏往车里看，李聿还没过来。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陈叔没再多问，和她商量，“那我们等一会再回家？”

　　虞夏说好。

　　十分钟后，陈叔手机铃声响起。

　　虞夏听他唤了李聿名字，又连连应了好几声好才挂断。

　　收起手机，陈叔回头看向虞夏，“小聿说他有点事，让我们先回去。”

　　……

　　这天的晚饭，虞夏是一个人吃的。

　　她爸出差还没回家，虞青筠要加班。孤零零吃过晚饭，她回房间写作业。

　　写得差不多，虞夏听到门外的动静。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李聿可真忙，虞夏心想。

　　拿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走出房间，虞夏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敲了门。

　　她等了半分钟，客房的门才被人从里拉开。

　　李聿站在门后，在看到虞夏时脸上不带一丝情绪，连意外都没有，好像已经猜到是虞夏找他。

　　两人对视一眼，李聿垂眼，“找我有事？”

　　听到这话，虞夏暗自腹诽，他这个语气是不是太拽了点，这明明是她家。

　　看虞夏沉默，李聿皱了下眉，“说话。”

　　“哦。”

虞夏也学着他不可一世的样子，把粘了胶水的条约直接贴在他房门上，“这个东西你有空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在下面签上名字。”

　　担心李聿直接把条约撕了，虞夏先声夺人，“你不签也没事，反正规定在这里，希望你能遵守。”

　　话音落下，虞夏没等李聿说一个字，很酷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