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齐田友，中年男人精神很好，可身体太虚，足足恢复了十多分钟，才有些力气说话。

他含笑，温和地说道：

“小友，感谢了，鄙人袁匡，大恩不言谢。

看你身上带伤，我这有几包药粉，抹到伤口上，保你三天之后就好，不留丝毫疤痕。”

袁匡喜欢吹牛，天下哪有这样的好药。

这是夏东升对袁匡的初步判定。

他微笑拒绝道：

“谢谢！我这伤只是一些皮外伤，已经用紫药水消过毒了，过几天就好，不碍事。

这么好的药，你还是留着吧。”

袁匡微微摇头，道：

“这可不能大意，虽然是小伤口，大冬天容易形成冻疮，我这药可是祖传秘方，对这种伤口有奇效。”

夏东升道：

“比云南白药还要好？”

袁匡非常肯定答道：

“我见识过白药。我这药只强不差。”

见袁匡这么自信，又诚心相送，自己也不能不识好歹，伤了人家一片好意。

夏东升道：

“行，我就却之不恭，试试你这好药。要是疗效真如你说的那样，我好好给你宣传宣传，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发大财。

我叫夏东升，家就在马家庄公社大王山村，有事你可以找我。”

袁匡点点头，道：

“麻烦你自己上来拿。就在我内衣口袋里，都送给你了。”

夏东升迈步跨到板凳上，从袁匡内衣口袋里，一把掏出用草纸包的药粉，一共五小包。

拿到手里，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

没有夏东升记忆里，药粉那种刺鼻的辛辣或者腥臭味道，确实与众不同。

夏东升跳下板凳，把药粉放进自己棉袄口袋里。

袁匡穿着很奇特，穿的竟然是件从头到脚的长棉袍。这可是民国时期的服饰，现在人哪有穿这个的。

夏东升对袁匡身份产生了兴趣，问道：

“袁大叔，还没问你是做什么的？

你住在那里，以后怎么才能联系到你？”

袁匡神色尴尬，道：

“我就靠给人算命讨口饭吃；居无定所，需要联系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搞的还很神秘。

看来，人家这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住的地方。

夏东升也不刨根问底，没必要。

但对算命这个职业，还是很有兴趣，不由称赞道：

“袁大叔，你这职业好啊，将来大有前途！”

这少年报复心真强，没告诉他住址，就讽刺自己。

袁匡无奈地笑笑，道：

“见笑了。替人算命，上不了台面。整天天南地北，走街串巷，辛苦不说，还要东躲西藏。这不，今天就进来了吗。”

“袁大叔，你别这么自惭形秽。

算命这个职业，还有齐田友大哥做投机倒把贩卖粮食，现在是政策不允许，可很快就放开了，你们都会迎来大好发展机会。”

夏东升知道。

他们生活在那个年代几十年，思想观念早就固化，对前途充满了畏惧。

给他们宣扬宣扬国家政策，吹吹风，开点窍，多少能减轻点他们压力。

他继续说道：

“袁大叔，再过几年，干你们这行的，算是有本事的，都尊称算命大师、风水大师、命理大师。到哪都高接远迎，受人敬重和崇拜。

齐大哥，投机倒把现在是违法。可以后，就是正常的经济贸易。

再过几年，国家不仅允许，还要积极鼓励，大力发展。

不过，粮食属于国家重要战略物资，严格禁止的。最好别搞了。

哎，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夏东升发现，拘留室几个人都瞪着眼睛望着自己，包括身穿皮衣皮裤的女孩和李二流子。

他们都被夏东升震撼到了。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自大，竟敢说出这些大逆不道言论。

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吃牢饭的，甚至掉脑袋都有可能。

他们很是怀疑，夏东升是不是脑残，是个精神病。

李二流子捂着刚刚流血的嘴和鼻子，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检举揭发这小子，以报挨打之仇。

一身皮衣的女孩，叫秦琪琪。

她目光闪烁，全是同情怜悯。

一个小小少年敢于出手相救自己，对他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可怜，脑子有毛病，一辈子还是毁了。

等有机会，自己出钱帮他找个好大夫，也算报答了今天的情谊。

唯有袁匡心中窃喜，激动不已。

沉稳冷静；行事果断；有奇思妙想，善于蛊惑人心；年少好控制。

这不正是自己千寻万寻的人选吗？

这样的人才一定要好好拉拢。只要多加培养，必定可成天选之材。

看来，大势真要来了。

天助我也，我教必将大兴啊。

稳稳心神，袁匡对夏东升道：

“夏小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远见卓识，让人毛塞顿开。自古英雄出少年。让我很是佩服。

我想和你结为忘年交，不知道可不可以？”

忘年交就是交朋友嘛，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道。

何况，他的药真有奇效的话，这可是条发财的金光大道。

夏东升笑道：

“袁大叔，能给你这样高人结交是我的荣幸。只要你不嫌弃，可随时找我。”

袁匡高兴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

拘留室窗户下，一个黑影躬身猫腰慢慢走开。

进了干警办公室，赶紧跺跺脚，搓搓手，在窗户下蹲了一个小时，人快冻僵了。

听到动静，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李前进赶忙站起来。

“王组长，冻坏了吧，我给你倒点热水暖暖身子。怎样，有收获吗？”

王组长，叫王静，二十八岁，省公安厅专案组副组长，是一位富有经验和能力的女公安。

摘下棉帽和围巾，凑到炉子前，双手抱着铁皮烟筒，好一会，身上才感觉到一些热乎气。

没有客套，盯着李前进，直接问道：

“那个少年为什么被关进来？”

李前进有些发愣，不知道王组长怎么突然问起夏东升。

既然王组长要问，李前进就一五一十将夏东升案子整个情况，详细做了介绍。

王组长面带不悦，质问道：

“两个青年人谈恋爱，婚前有行为，有伤风俗，可不违法。毕竟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

夏东升十五岁一个少年，能有多大本事把几个大人打伤？

再者，明显是那个村长发动的群体斗殴，这是严重的群体事件，为什么不追究村长的责任。

起码，双方打架斗殴，要抓人，两边都要抓？

为什么单单只抓一个小孩？

你们这个案子办的有问题啊！”

不等李前进解释，王静不容置疑地说道：

“你们马上把夏东升放了。”

李前进很是为难，省厅的命令不能不执行。

但直接领导的指示也不能违背，县官不如现管。

见李前进犹豫，王静沉声道：

“有什么困难直接说。”

“我很赞同王组长的批评。当时，我也反对抓人。可我们副局长坚持要抓，我也没办法。

这是副局长亲自督办的案子，没他同意就放人，我不好交代啊。”

越级下达命令，确实让下边为难，也不符合规矩。

王静稍微思考，道:

“你给我接通你们局长电话，我亲自给他讲。”

李前进一听，如释重负。

神仙打架可别让自己这小兵遭殃。他们领导直接对话，不管什么结果，都不关自己责任。

尽管现在是深夜十点了，他丝毫不敢耽搁，直接接通了局长家里电话。

局长刚刚要休息，接到马庄公社派出所电话，张嘴就要骂娘，什么紧急事情，非要大半夜来电话。

可一听是省厅领导的电话，马上没了脾气，笑声相迎。

一分钟后，王静放下电话。

说道：“你们局长已经同意放人了。你现在就去把夏东升放了。

记住，要连同袁匡一起放。”

释放袁匡没问题。

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抓不抓都行。

当时，抓人就是王所长下的命令，还让自己亲自审讯了一下午，可什么没问出来。

现在，既然王所长下令放人，当然无条件执行。尽管有许多疑惑，李前进也不敢多问。

可有些忧虑，问道：

“王组长，这都十点多了，黑灯瞎火的。要是放了夏东升，晚上他一个小孩，要是出事怎么办？”

王静道：

“不会出事的。有袁匡陪着呢。”

李前进似有所悟，连声道：

“我明白了，马上放人，我亲自去办。”

夏东升走出派出所大门，莫名其妙。

公安办案就如此儿戏？

一会抓，一会放，小孩过家家呢。

里面有道道啊，可究竟为什么？是谁在帮自己？

李所长？没交情啊。刘满堂良心发现，主动撤案了？刘满堂不会自己打自己脸的。

实在想不起是谁，不想了。

看看笑呵呵站在身边的袁匡。

脑子又是一团浆糊。放我是因为袁匡？放袁匡是因为我？

夏东升道：

“袁大叔，我回家，你去哪？”

袁匡道：

“大半夜里，你一个人走路，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胆子大不害怕。现在社会治安很好，没有劫道的；就是有，我身无分文，没什么好劫的。”

袁匡道：

“我说过，我居无定所。这大半夜的，我没地方住。”

夏东升头疼。道：

“袁大叔，我家里穷，就三间房子。我爸妈一间；我姐和我妹一间；爷爷和我哥哥，以及我三个人睡一张床。”

袁匡道：

“我睡觉不讲究，睡灶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