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一身想要活下去的慷慨,秦朝华也不知是怎样有了底气,在到了朝门之后,竟是姿色平泰的随前来迎接的内侍而去。从朝门到内宫,自然是费了不少功夫,即便是有内侍亲自带路,一路上过的宫门也被无数次的询问,而那引路的内侍则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重复着同一套说辞,让秦朝华不由是在心底暗暗地给了几个白眼。随着内侍的停下脚步,终于是到了地方。秦朝华抬眼看去,就见到金碧辉煌的殿宇联排城座,上面龙飞凤舞着君鸾殿三个烫金大字。“两位丞相在此稍后,王正在同封寒将军论事,奴就先告退了。”
这般说完,引路的内侍施了一礼,而后领着两个小跟班,在重重叠叠的庙宇之间左右穿梭,看似走的不快,须臾不见了踪影。若是没了这引路的内侍,秦朝华想,凭着他自己怕是很难走出去了。因着不知道何时东浩王才能够处理完事情,秦朝华干脆是保持着相对不错的站姿,而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假寐起来。这番动作让一同前来的右相,不由是蹙起了眉头,毕竟这里可是皇宫,周围的高手淋漓无数,每个进来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些许的差错来,被通报礼部记录在案。虽说之前与秦朝华并无深刻交集,但也从调查当中得知,他也颇为注意礼仪之风,并且刻板规矩,满朝文武虽不喜秦朝华的为人做派,对于礼节方面,秦朝华可谓是其中翘楚,堪比礼部学习楷模,并且听闻礼部对于礼节著述,皆是依着秦朝华为标杆的。感觉到一道眼光一直是探究着自己,秦朝华就是再想假寐,也实在碍不住这眼神太过专注,甚至还充满了让人不喜的审视。睁开了眼眸,秦朝华朝着右相看了过去,迎上的自然是右相还未收回的眼神。毫不犹豫的给了一个白眼,秦朝华语气侃侃道:“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贵为丞相还如此偷偷摸摸,还当真是吾朝典范。”
被侃侃到的右相,闻言并没有将眼神收回,反而朝着秦朝华靠近了许多,微微低头,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本相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想知道上一个如此同本相说话的人如何了吗?”
脸上微僵,秦朝华毫不犹豫的回道:“右相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还要别人来帮你记着?”
“好,很好!”
语气染上了冰寒,可对于此时的秦朝华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甚至还用手不耐的掏了掏耳朵,随即胡乱的甩了甩,当即逼得右相离他了几步之远。小小的扳回了一局,秦朝华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唇角也随之微微的泛起了弧度。自然,这般的小动作也没能够逃过右相的双眼,瞬时一双碧眸饱含杀机。眼看着到了黄昏晓,从那君鸾殿之中传来粗狂的回应,以及爽朗的笑声,而后便听见内侍恭维的一声:“请右相和左相觐见。”
悄悄地活动了一下站的僵硬的四肢,而右相已经是先他一步上了台阶,秦朝华忙是小跑两步追了上去,这一动作,自然是让传话的内侍脸色不太好看,但在看到是秦朝华时候,却没有说什么。因着不熟礼仪的关系,秦朝华故意的调整步伐,离着两步远的距离,跟在了右相的身后,这般动作,让坐在殿中的君王,眸色深深。可惜的是秦朝华此时只顾着关心右相如何进礼,将君王的态度忽略个干净。“臣东方朔月参见吾王。”
弯腰、低头、搭手...是左手撘右手?还是右手搭左手来着?因右相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时间秦朝华还是没能学会。饶是脚下再磨蹭,也已经到了跟前,索性也不管不顾,两手随机一搭,管他左上右下,直接躬身大声道:“臣秦朝华参见吾王!”
良久,周围诡异的安静下来,直到秦朝华感觉自己的腰都躬的酸了,方才听到冷冷的两个字:“平身。”
好似如蒙大赦一般,秦朝华终于是挺起腰杆,而后又是之前那一套,眼观鼻鼻观心。狭长的双眸半眯着,似乎是腰将秦朝华盯出个窟窿来,一时间秦朝华感觉到压力巨大。“秦相倒是过得舒坦,一连六日都不曾踏入朝堂半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东浩国的左相,是准备辞官归隐了!”
这话说的可是相当的严重了,审时度势,秦朝华当即跪在地上,却是挺直腰杆,半垂着眼帘回道:“吾王恕罪。是臣失职。”
语气不卑不亢,竟是半分分辨的意思也没有。在场的三人眼中都闪过狐疑,这可不是秦朝华会说的话。“看来秦相的罪,倒是应下了。”
端起茶盅呷了一口,东浩王语气深沉,饱含威压。“不敢不认。”
“哦?”
听闻回答,东浩王当即将茶盅重重往案桌上一放,冷声说道:“看来秦相这一病,竟然是把傲气给养出了不少!”
心下了然,秦朝华朗声道:“知臣者,莫若吾王。臣这段时间缠绵病榻,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那日左相从棺材之中将臣拉起来,还出手点了臣心头堵得滞气,怕此时臣已是深入黄土之人。”
搭着的双手之间,全然都被汗水席卷,秦朝华再赌,赌这东浩国的王,并不是那般全然相信他的臣子。果然,听得此言那君王将眼神快速的掠过右相,那眼神当中虽无完全的不信任,却也有怀疑的成分。“如此秦相倒是欠了东方一条命了。”
正思考着君王口中的“东方”是何人,耳畔便传来了右相的声音:“微臣只是顺手而已,这主要还是秦相吉人天相。”
余光瞥了一眼右相,秦朝华这才想起之前行礼时候,右相已经自报家门,可惜那时候一心几用,倒是将右相的名字忽略了一个彻底,如今经过君王这么一说,倒是记住人叫东方了。“恩,确实是吉人天相。”
君王思绪深沉,这会在想些什么秦朝华倒是没那么多心思去猜,想到今日所来的目的,当即朝着东浩王开口道:“微臣近来虽说身体稍安,但有些情况却不能够瞒着君王不报,这有为臣之本性。”
“哦?秦相还有其他隐情?”
猜不出秦朝华究竟想做什么,东浩王干脆调整了身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夹杂着些许的耐烦。“微臣此次面上,是请吾王准允臣请辞!”
“你要辞官?!”
这句话砸下,让殿中三人神色皆是吃惊,就连着东浩王都坐直了身体,神色间有些不可置信。而右相东方朔月和封寒将军,亦是惊讶万分。“孤允许你考虑好了再说。”
似乎是在给秦朝华一个机会。一旁的封寒将军看势开口道:“秦相可知这辞官意味着什么?不要因为这几日没上朝,就怕丢了同僚之间的脸面。”
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封寒将军,除了一身黑甲,满脸络腮胡之外,秦朝华唯一能注目的就是那双黝黑的眼眸,只不过此时这墨色之中存着的,并不是什么友好,而是单纯的以为他在闹。心底嗤笑自己一声,秦朝华不由感叹,这原主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连这等武将都如此的不喜他。拱了拱手,也不管他礼仪是否合适,秦朝华继续道:“臣的理由是,臣已经忘却了所有的记忆,所以没有了能够侍奉君王左右的才能,万望吾王成全,今后臣只欲一介布衣游戏人间。”
“你说你失忆了?”
看神色知晓秦朝华并不像是在说假话,可东浩王还是问出了口,毕竟失忆这等事情是如此的荒谬和...匪夷所思。抬眸浅望了一眼东浩王,秦朝华清眸之中略带水雾腾腾,登的是千万委屈无处诉的模样,一时之间竟让东浩王感觉到懊悔不已。明明人家都已经失去了重要的记忆,受到如此大的伤痛,为何作为君王还这般的怀疑。无声的控诉,当下搅乱了东浩王的心神。“罢了罢了,你先起来。”
泫然欲泣的眸子,因为东浩王这句话忽然染上了懵懂,这神情简直是让人心头一荡。然始作俑者还不知道自己这转瞬之间的影响力有多么的强烈。而起身站立的秦朝华更是纳闷,按照他之前的猜测,东浩王对于这个所谓的左相,那是厌恶非常,当初原主的死因就是因为跟东浩王唱了反调,如今他顺着意思辞官归隐,怎么这东浩王却没立即批准,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心中腹诽着,面上还得装作一副大义凛然求成全的样子,秦朝华真的是想赶紧结束这一切。良久,就当秦朝华以为东浩王睡着的时候,终于是听到了回音;“孤感念秦相是为国有心忧虑,思劳成疾,暂放你半月假期,调养身体,至于记忆方面,孤会让太医署针对你的病情,仔细诊治。”
“啊?!”
不可思议的抬起了眸子,惊讶的样子就这样映入了君王的深眸之中。这般表现已经算作是大大的失礼了,内侍正欲分说,却被东浩王一个动作给制止了。可此时秦朝华的一张俏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都已经失忆了,什么事都干不了,左相之位给别人吧!东浩王却全然似没看到一般,还好整以暇的让内侍准备了许多金银珠宝以示安抚。……恍恍惚惚的走在出宫的路上,秦朝华如何也想不通东浩王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想要寄情于山水之间,哪里能做什么当朝的左相?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而此时还被留在君鸾殿之中的右相东方朔月,正向东浩王描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反常态的,东浩王对于秦朝华的事情进行了细微的问询。等东方朔月出宫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目光触及朝门口的两辆马车,神色微变,招手唤过了鹤九,这才沉声道:“怎么回事?”
面色有些尴尬,鹤九道:“一个时辰前就见到左相和封寒将军一同出来,不过两人似乎也没什么交谈,而后封寒将军骑马先行了,秦朝华就上了来时的马车,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这般说着,观察东方朔月并无其他,鹤九继续道:“原本主人走的时候也不曾留下话来,所以属下也只能任他这般了。”
“无碍。”
抬手打断了鹤九的自责,东方朔月进了自己的马车,这才吩咐道:“将左相送回府邸。”
猛然听得这命令,让鹤九不由有些愣怔,当即问道:“是送将军府?”
半晌没有回答,车轮滚滚了许久,才听得轿内传来回答:“他有自己的府邸。”
应了声是,鹤九转身便去安排了,不消片刻便重新回到了右相的马车旁,大步跟随着入了长街之中。……从混沌之中醒来,已经是到了左相府邸了,被东方朔月的人催着下了马车,站立在相府门口,秦朝华有些怅然。东方朔月的人已经急不可耐的赶着马车走了,就仿若他秦朝华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不过这些个小事情,已经不是他当下在意的了。没能辞掉这个麻烦的官职,还被东浩王莫名其妙的恩赐了一大堆东西,这简直不要太诡异。对了,东西呢?缓过神来的秦朝华这才想起来,东西被内侍放在了右相家的马车上了。无奈的笑了,秦朝华只能自言自语安慰自己道:“就当做是这些日子的恩情吧,不管怎么说,这右相都算是救了他一命,东浩王恩赐的东西也不少,抵消救命之恩,他跟右相才能算是两清了。”
抬步走入左相府,门口的两个守卫倒是机灵的喊道:恭迎丞相归府!待看到呼呼啦啦聚集在门口的一众人,秦朝华不由有些头疼,他这是要养活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