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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一天的努力颇有成效,小皇帝夜里总算不与他熬了,早早便上床歇息。翌日,谢让说到做到,给宇文越找来了习武的师父。
对方也不陌生,正是这几日一直守在乾清宫,帝师的贴身侍卫统领,飞鸢。 “为何要让他来教朕?”宇文越不悦地问。
帝师这批贴身侍卫训练有素,监视、卧底、暗杀,这群人这些年帮着帝师干了不知多少脏活,宇文越恨不得将他们全数下狱,怎么可能愿意让他们来教。 何况,此人还是个乾君。 宇文越眯起眼睛,感受到空气中隐隐带上了些攻击性的,陌生的乾君信香。 飞鸢当然知晓公子让他来做什么,他面上平静,心中其实也有不满。 公子不让他们追究,但飞鸢心里很清楚,前日夜里引走他们的那群贼人,就是小皇帝派去的。若不是他发现及时,公子恐怕已经命丧这小皇帝刀下。 一想起这些,飞鸢心头既是愤恨又是后怕,就连往日控制自如的信香也跟着倾泻而出。 庭院内暗潮涌动,两道强劲的乾君信香无声地较着劲,唯有谢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对宇文越道:“当然是因为飞鸢武艺高强,你要是能打赢他,就算是出师了。”说完,又走到飞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狠狠练他,不用客气。”
宇文越:“……” 说是练功,倒不如说是泄愤。 两人心中都带着不满,拳脚与信香齐上,很快对打起来。 当然,飞鸢的武艺的确要高出宇文越许多。幸好侍卫统领还没被仇恨完全冲昏头脑,时刻谨记着面前这人是当今圣上,不能下死手。 至于宇文越,他这些年并未荒废武艺,基本功打得扎实,天赋也高。最初吃了点亏后,很快找回了状态,与飞鸢打得有来有回。 谢让抱着炉子在廊下烤火,看得心惊肉跳。 只是教学而已,需要打得这么认真? 这么看来,他这具身体不会武功,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那拳拳到肉的,看着就疼。 谢让暗自庆幸,顺手拿起放在案上的奏折看起来。 虽然口中说着不想帮宇文越干活,但对方毕竟还没正式亲政,该学的东西也欠缺了不少。现在就让他独立批阅奏折,谢让实在不怎么放心。 好在他脑中留存着原主的知识,许多事情稍一琢磨就知道该怎么处理,并不费力。 转眼时辰已近正午,谢让放下折子,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叫停了院子里那两人。 “去沐浴换身衣服吧,该吃饭了。”
谢让道。
两人这一打,就酣畅淋漓地打了快一个时辰。飞鸢倒是游刃有余,除了衣衫稍显凌乱,就连呼吸都没怎么变化。反观宇文越,后背几乎全湿透了,一身绯红劲装紧贴在身上,充盈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飞鸢朝他行了一礼:“多谢陛下指教。”少年胸膛起伏,冷哼一声,前往偏殿沐浴。 小皇帝沐浴更衣还要花点时间,谢让想了想,派人召冯太医来一趟。 那日他被宇文越当做坤君标记后,冯太医曾替他简单把过脉,确认他的确是中庸,腺体也未曾发育。不过,未曾发育的腺体为何会散发信香,冯太医当时没有给出结论,只说待他颈后伤势愈合,再做检查。 冯太医今日并非独自前来,还带了一名奴才。 那奴才双眼翻白,跟着冯太医走进寝宫,在对方的指引下,朝谢让磕了个头。 谢让问:“这是什么意思?”
冯太医道:“此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却是名乾君。”
谢让点点头,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冯太医引着那哑奴走到桌边,谢让配合地低下头。 才过了不到两日,他原本被咬伤的地方已经完全愈合,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哑奴小心翼翼凑上来,在他后颈处嗅了嗅。 “如何?”
冯太医问。
哑奴摇了摇头。 冯太医挥退哑奴,又伸出两指,轻轻落在谢让颈后。老人粗粝的手指拂过颈后细腻的肌肤,有点发痒,却并不似那日被宇文越碰到那般难耐。 片刻后,冯太医退至堂下,谢让抬起头。 “这哑奴的嗅觉比寻常乾君更为敏锐,可他并未在大人身上闻到信香。”冯太医直接说了结论。
谢让皱眉:“那圣上那边是怎么回事?”“这……”冯太医思索片刻,“老臣曾见过信香味道极淡的坤君,唯有与之极为契合之人,才能闻到其信香。”
信香契合的说法,谢让这两天在书里也看到过。 这世上彼此契合的信香其实不少,通常也不会是唯一,只有契合程度强弱之分。但像他这样,旁人都闻不到,只有宇文越一个能闻到的,还真是不多见。 他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谢让又问:“所以,我到底是不是坤君?”
这其实是件极为敏感的事。在这个朝代,坤君由于身体柔弱,且承担了大部分生育功能,而普遍不能担当重任。莫说是万人之上的丞相,就是普通官吏选拔,都不会挑选坤君。 但对谢让来说,他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这丞相他不会当得太久,是与不是,都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行事。 他只是单纯想弄清,这具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太医这回倒是没有犹豫:“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
他闻不到信香,不会因为受到标记,而表现出对乾君的臣服与情动。且从脉象上看,亦不具有生育能力。 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坤君该有的表现。 谢让点点头,冯太医又道:“不过,谢大人颈后的腺体处,似乎曾有过受伤的痕迹。如果曾经真是坤君,或许正是因为伤及了腺体,这才……” “你说我颈后受过伤?”
“大人不记得了?”
冯太医有些疑惑,“从肌理纹路来看,那伤口似乎不小。不过伤势愈合得很好,几乎没留下疤痕,当是上过特制的伤药。”
伤在颈后,伤口还不小。 谢让摸了摸后颈,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记得原主曾经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无论是书中内容,还是脑中模糊的记忆,都不曾有过类似的信息。 “颈后接近颅脑,若是受伤严重,的确有可能影响记忆。”
冯太医没有多想,只温声安抚一句,又缓缓道,“依老臣所见,这伤痕不算陈旧,受伤时间当在一年以内……”
. 谢让想不起相关记忆,只能暂且先送冯太医离开。 一行人刚走出寝宫,便迎面撞见了沐浴回来的宇文越。 少年换回了他那身惯穿的常服,微微濡湿的长发尚未束冠,模样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性。 可他看见谢让的瞬间,那张俊秀的脸就沉了起来。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谢让一愣。 宇文越的视线紧接着落到了冯太医身后那哑奴身上,他眸光一凝,浓烈的乾君信香仿若化作实质,哑奴身体剧烈颤动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哑奴咿咿呀呀地磕头求饶,谢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去。 还没开口,宇文越便质问道:“他碰你了?”
谢让:“……” 这话听起来有点委屈是怎么回事,男主你的人设是什么时候崩的? 不过也不难理解。 乾君的占有欲非同寻常,尤其对于自己标记过的坤君,更是格外敏感。这种领地意识几乎是出自本能,并非理智能够左右。 谢让从书中读到过这种情形,耐着性子安抚:“没有,他没有碰我。”
虽然是靠得近了点,但的确没碰到。 只不过,或许是为了探查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信香,那哑奴放出了点乾君的信香在他身上。 偏偏谢让和冯太医都闻不到信香,那奴才又是个哑巴…… 宇文越注视着谢让,没有说话。 谢让身上的味道其实很淡。 不仅是那来自陌生乾君的信香味道极淡,就连宇文越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也淡得几乎快要察觉不到。 一夜过去,那梅香重新变得纯净,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谢让不是坤君。 没人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味道。 宇文越今日心情本就不佳,这一认知更是让他心底憋闷,说不出的烦躁。他冷冷丢下一句“知道了”,便越过众人,径直朝殿内走去。 冯太医看见小皇帝敢这么与帝师说话,人已经吓傻了。谢让收回目光,还没说什么,就见身旁的人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谢大人息怒啊!”
谢让:“……” 他弯腰把心灵脆弱的老太医扶起来,又看了眼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哑奴,无可奈何:“没事,你们先回吧,我……我去换身衣服。”
. 谢让换了身衣服,又仔仔细细用熏香熏了三遍,才走进寝宫。 宫人正在往桌上摆午膳,谢让环视一圈,没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又想叹气了。 他要收回之前的话,这小皇帝比他以往遇到的学生难对付多了。 这不是学生,这是他的小祖宗。 小祖宗其实也没处可去,多半又进了暖阁。谢让探个脑袋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坐在榻上看书的身影。 “陛下,不吃饭了?”
谢让问。
宇文越头也不抬,没听见似的。 谢让走过去:“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练了这么久的功,还不饿?”宇文越手中书本翻过一页,话音冷淡:“朕用不用膳,与你有何干系?”
“怎么没关系?”
谢让眉梢微扬,“我毕竟顶替了你老师的身体,你现在无亲无故,我就得对你负责。”
他大概是古往今来头一位,将顶替别人身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人。 宇文越握着书的手无意识收紧。 又在胡言乱语。 他当真以为,这么说上几次,他就会相信? 允他看书,让他练武,谢让当真觉得这点小恩小惠,就足以取得他的信任了? 宇文越垂眸不答,谢让继续道:“真不吃啊,我今天还特地让人做了你爱吃的梅花酥,再不去就凉了。”
宇文越猝然抬起头:“你——” 书中说过,宇文越生在冷宫,自幼在衣食上并不富足,对饮食也无太大偏好。能称得上特殊的,只有某年生辰时,他母妃托人带来材料,给他做的一道梅花酥,一碗长寿面。 宇文越注视着谢让,眸光一点一点沉下来。 这回,又要用这种事来讨好他的了吗? 连他的母妃也敢利用? ……谁给他的胆子。 谢让自然注意到了对方情绪变化,他原本想拍一拍宇文越肩膀的手僵在半空,正想收回来,就被少年一把攥住了。 滚烫的热意自对方掌心传来,烫得谢让瑟缩一下。 少年天子勾起唇角,看向谢让的视线却并无任何笑意:“看来,太傅的确是真心实意,想为了朕好。”
他手中轻巧施力,将人拽到身旁坐下。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隔得极近,宇文越对上那双有些仓皇的眼,含着笑意缓缓道:“不过,朕今日病情复发,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
“……该怎么办呢,太傅?”
谢让颈后莫名一热,明白他想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