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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的确说过,宇文越的信香过于浓烈,需要谢让时时在旁安抚。
他也说过,这信香失控会导致宇文越情绪波动,躁动不安。 宇文越今天态度极为反常,除了是因为在他身上闻到其他乾君的味道,受到了刺激之外,还极有可能是因为先前的标记失效。 所谓标记,其实就是乾君将自己的信香注入坤君体内,使得双方信香融合。这种融合后的味道,于双方皆有安抚作用,能够平复双方因繁衍本能而产生的周期性情动。 以咬破腺体形成的标记,时效是不长的。 何况谢让这身体根本不算被标记成功。 迟早要让这小崽子再咬一回,甚至许多回,谢让心中早有准备。但真当对方提出来时,他心中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胆怯。 不是怕疼,也不是怕受伤,而是一种仿佛本能一般、连他都说不清缘由的惧怕。 谢让垂下眼,一时没有回答。 宇文越眼底笑意冰冷。 他猜得没错,此人果然还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帝师。只会用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来骗取他的信任,轮到自己利益受损时,才会露出真面目。 他松了手,正要让人滚出去,却听谢让忽然道:“你来吧。”宇文越:“……” 青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安,但仍在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如果……真是因为标记没了,你再咬我一次就是……没关系。”
他说着,主动解开了领口的盘扣。 厚重的外袍顺着肩膀滑落,露出里面浅青的衣衫,与纤细修长的脖颈。 谢让今日没有穿官服,比起繁复厚重的官服,简单素雅的常服更能衬出他温润的气质。青年睫羽微颤,甚至用空闲的手将脑后发丝拢到一侧,缓缓转过身去。 “你咬吧……轻点就行。”
他微低下头,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览无余。 那姿态犹如献祭一般,看得宇文越喉头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以为这样做……这样做,就能取得他的信任了? 宇文越心绪动荡,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不自觉动了动,似乎想要伸出手去。 但在下一刻,他思绪骤然清醒,站起身来。 谢让回过头:“你……” 少年呼吸急促,冷声道:“滚出去。”
谢让:“可你……” “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宇文越闭上眼,声音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滚!”
谢让抬眼望向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 暖阁内只剩下宇文越一人,他咬着牙,略微颤抖的手拿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猛地灌了一大口。 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宇文越回到榻上,视线向下看去。 量身剪裁的天子常服下摆宽大,衣料堆叠,仍能看出些许异样的轮廓。 . 余下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几天后,谢让挑选了几名内阁学士进宫,为小皇帝讲学。 至于为何要过几日,因为这几人都在不久前跟着礼部尚书去丞相府进言,被原主打了板子,告了病假。 虽说原主权倾朝野,掌控着绝对的话语权,可朝廷之上仍有派系。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这一派,大多是性情固执、迂腐清高的读书人,他们对原主不满,对皇权却是绝对拥护。于治国而言,这些人不一定有多大用处,但用来教小皇帝读书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那几名学士不知谢让的目的,还当是帝师终于要对他们动手。其中好几个,出门前甚至连遗言都留好了。 以至于听谢让说明意图后,众人皆愣在了当场。 帝师这是……转性了? 谢让不打算多做解释。 他是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事,谢让只告诉了宇文越一人。此人是未来的掌权者,他需要以此来打消对方的顾虑,其他人则不必。 而且,以宇文越那性子,多半不会将这种事说出去。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谢让交代完,转身进了内室。 他今日是召众学士来御书房给小皇帝讲学,书房被一层珠帘隔绝内外两室,小皇帝在外间读书,谢让就在内室继续处理原主积压的事务。 谢让刚坐下,便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他隔着珠帘望去,对方若无其事转过头,低头翻动起书本。 谢让:“?”
这人谁啊。 谢让脑中关于原主的记忆并不清晰,朝堂内外官员上百号人,他大多都对不上号。那张脸他同样想不起来,不过,方才进御书房时,太监通传过来者的姓名。 此人好像叫……荀盛? 这个名字在谢让脑中一过,关于此人的信息顿时浮现出来。 原主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天子帝师,是因为他本身才华横溢,乃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而荀盛,则是与他同一年的进士。 原主十九岁那年高中状元,荀盛居他之下,得了个榜眼。二人一同科举入仕,一同进入翰林院做了一年编修,当年……关系好像还不错? 谢让思索片刻,想起来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今日是第一次讲学,众学士很快将小皇帝的学识程度了解清楚,并将未来几个月的学习计划拟定好,呈给谢让过目。 按理,这些人经过层层选拔入内阁,才华智慧当是不错的。可教起人来,却尽是照本宣科,死记硬背。 要是背几个历史典故、名人名言就能治理好国家,天底下就没有昏庸的君王了。 谢让操心学生的老毛病爆发,对这教学计划相当不满意。 但他也没急着驳斥回去。 学习理论不是全无用处,只是如何将理论运用到实际之中,才是小皇帝应该学的。 谢让看向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很快有了主意。 讲学一直持续到中午,谢让给众学士赐了宴,让人领着他们出了御书房。他跟着在御书房看了一上午折子,看得头晕脑胀,也趁着这间歇出门透气。 今日又在下雪,纷纷扬扬的小雪落在地上,瞬间了无痕迹。谢让站在屋檐下,遥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 每到下雪,这深宫之中就显得格外寂寥。 他只在这里待了几天就觉得无趣,也不知这历朝历代的皇帝,是怎么撑下来的。 谢让一时出神,身旁忽然有人喊他。 “怀谦。”
怀谦,是原主的表字。 谢让转头看去,对方一身墨绿官服,笑意吟吟地朝他行了一礼。 是荀盛。 谢让朝他点头示意,问:“荀大人怎么还没去用膳?”
“怀谦何必如此见外。”
荀盛道,“你我以前,不都以表字相称?”
“是么?”
谢让弯了弯嘴角,眼底并无笑意,“可回到从前,你也不会见人就说,我是个贪名逐利的狗官。”
荀盛神情一僵:“那都是误会。”
“先前……先前我是听信了旁人的话,以为你当真……”他顿了下,模样有些拘谨,“不过这几日,我听说你不仅夜宿宫中,亲自照顾圣上的起居,今日还召我们来给圣上讲读。”
荀盛叹了口气:“过去是我误会你了,怀谦,你莫要生气。”
谢让没说话,荀盛又道:“这样吧,你以前最喜欢醉仙楼的酒水,改明儿我请你喝酒,权当赔罪,可好?”
谢让还是没回答,只静静注视着他。 荀盛年纪比谢让大几岁,今年才三十出头,但模样已不再年轻。谢让注视着那张脸,脑中忽然浮现起这人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醉仙楼常有文人集会,尚且年轻的荀盛高高举起手中酒杯,杯中酒水晃荡。 “我荀宏兴此生没服过谁,就这姓谢的,不得不服!”
“你们是没见着咱们状元郎在大殿上那对答如流的样子,给我都听傻了!”
“到底是年轻,脑子就是好啊……” 四下哄笑,十九岁的谢让坐在人群中央,漫不经心般朝他瞥去一眼:“你就是再年轻十岁,也考不过我。”
“嘿,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荀盛把一坛酒哐当放在他面前,恼道,“给我喝,喝不完,今儿谁都不许走!”
“喝!喝!喝!”
众人的嬉笑起哄历历在目,时空交叠,谢让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情绪。 他无声地舒了口气,淡淡道:“宫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这还不简单?”
荀盛眼眸微亮,几乎忘了掩饰眼底的急切,“我明儿把酒带来宫里就是,不会耽误为圣上讲学,你可放心。”
谢让与他对视片刻,半晌,轻声道:“随你吧。”
得了谢让的应允,荀盛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谢让回过头来,却见宇文越正站在门边,不知在想什么。 “这天,真是好冷啊。”
谢让感叹一句,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指,往屋里走去。
走过少年身旁时,却听对方忽然道:“朕听说,文渊阁学士荀大人,在前两日就借故将妻儿送回了老家。”谢让脚步一顿,敛下视线:“嗯,我知道。”
“那你还——”他话音一滞,没继续说下去。 谢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悠悠道:“有些事需要防范于未然,但有些事,任由其发展,未必不是件好事。”
荀盛在书中没出场过几次,这回,就是戏份最重的一段了。 宇文越偏头看向他,眉宇微微蹙起。 但谢让没有再说下去,他继续往屋里走,语调漫不经心:“该用膳了陛下,有功夫操心这些,倒不如想想下午的骑射课该如何应对。”
宇文越脸色一变,恼道:“朕今日一定行,你少看不起人!”
. 谢让给宇文越安排的课程很满。 每日卯时起床,先和飞鸢对练一个时辰,用过早膳后,再去御书房听殿阁学士讲学。 至于下午,则要去草场练习骑射。 本朝对骑射极为看重,只因百余年前,大梁先祖曾受匈奴入侵,丢失的城池至今也没能收复。那匈奴乃北方游牧民族,最善骑射,而大梁军队皆是中原人,不善此道。 自那之后,大梁朝的每一任皇帝都极重视骑射,甚至以身作则,各个都是骑射高手。 宇文越在射艺上的天赋不差,学骑马时却遇到了点困难。 这只能怨他自己。 那日谢让带他去挑马,数十匹精心训练的汗血宝马,小祖宗硬是看不上眼,偏偏喜欢上了一匹刚被送进宫里,还没驯好的西域烈马。 这马进宫半个月,谁也不让骑,谁骑就摔谁。御马司愁得没办法,险些就要将这马送出宫去。 反倒激起了少年的兴趣。 几日下来,正经功夫没怎么练,时间都花在了驯马上。 草场边临时搭了个营帐,谢让靠在铺了兽皮的软椅上看书。常德忠放下厚重的门帘,小步走到他身边:“谢大人,圣上这样下去……不太成吧?”
谢让偏了偏头,抬眼看他:“怎么不成?”
常德忠欲言又止。 这会儿雪这么大,天这么冷,圣上还在外头驯马,半个时辰里摔了好几回。 哪里能成? “我刚才可问过他,是他自己坚持要来。”
谢让注视着脚边火盆里跳动的火光,却是笑了下:“你们啊……都太小看他了。”
那可是书里的男主,这点困难算什么? 谢让继续看书,剩下小半本读完,他合上书页,帐外忽然传来欢呼声。 他与常德忠对视一眼,起身走出去。 天上仍下雪,已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数十名侍卫、宫人围在跑马场边,气氛热烈而雀跃。 跑马场上尘土飞扬,少年一身暗红劲装,手握缰绳,正在策马奔腾。狂风掀起他的发丝,少年英姿飒飒,已不难看出日后会是何等器宇轩昂的模样。 这就对了。 谢让在心里想。 这才是书里描述的,未来指挥千军万马,战无不胜,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少年天子。 宇文越策马绕场数圈,最终停在了营帐前。 “如何?”
少年脸颊微微发红,眉梢洋溢着得意,周身都带着往日不常有的风采。 刚被驯服的马儿显然还没跑得畅快,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谢让仰头望向他。 这片草场所属御马司,除了负责饲养、训练马匹之外,皇城禁卫军三营十二卫,有半数驻扎在此。 宇文越这几日是如何驯服烈马,他们都看在眼里。 禁卫军兵权如今在谢让手上,但统御兵马,重要的从来不是那块小小兵符。 而是人心。 宇文越注视着谢让的双眼,忽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果真,青年掀起宽大的衣袖,郑重地朝宇文越躬身行礼:“恭喜陛下,驯得名驹。”
众人随即俯身跪拜,齐声喝道:“恭喜陛下,驯得名驹!”
呼声阵阵,自营帐这头响起,很快响彻了整个草场。 . 雪势渐大,谢让和宇文越回营帐暂时避雪。 几日驯马下来,宇文越身上没少受伤,今日摔得更是严重。 那张俊脸上也挂了彩,眉骨上方一大块青紫格外碍眼。 少年天子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模样又惨又好笑,谢让都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宇文越不悦:“有什么好笑的。”
“没笑,谁敢笑我们陛下?”
谢让轻咳一声,浸湿布巾,要帮他擦脸。
少年偏头躲了下:“我自己来。”谢让把布巾递过去。 他刚在外面淋了点雪,进到室内才意识到浑身都冻僵了,连忙回到软椅旁烤火。 宇文越洗了把脸,回过头来,动作却是一顿。 青年裹着裘服,带毛边的衣领完全盖住了脖颈,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毛团。他将手伸在火盆旁烤着,火光映出那张异常俊美的容颜,修长的指尖仿佛美玉雕琢,纤细而苍白。 “发什么呆。”
谢让招呼他,“快过来烤火。”
宇文越低低应了声,在他身旁坐下。 帐内一时只剩柴火爆裂的声响,半晌,宇文越忽然道:“刚才……谢谢。”
谢让只是道:“我什么都没做,陛下谢我做什么?”
“马是你自己挑的,也是你自己要驯的,他们服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谢让声音温和,眼底有火光跳动,“是你应得的。”
宇文越注视着他,低声问:“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取得朕的信任吗?”
谢让:“唔,也许吧。”
其实他没有想那么多。 人与人之间相处,要是处处算计着得失、目的,那也太累了。 而且,大概是因为小皇帝与他以前那群学生年纪相仿,他又正好成为了帝师,总是不自觉代入老师的身份。 身为老师,对学生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谢让收敛心神,笑起来:“所以,陛下现在愿意信我了吗?”
宇文越被那笑容晃了眼,稍愣一下,才仓皇收回目光:“还、还要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