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见狄秋当着自己的面就要脱裤子,不禁大窘,直捂住了眼睛叫道:“快……快把他带到后面林中去。”
“听见了没有,还不转过去!”
张痞子骂骂咧咧着用刀背敲了一下狄秋的脑袋,“你这混账敢在这里脱裤子,胆子可不小。”
狄秋头上吃痛,心中却在暗喜,顺从地随着张痞子到了身后的一棵大树后面。这张痞子不敢稍怠,拿刀对着狄秋道:“动作麻利点,别磨磨唧唧的。”
张痞子虽然故作凶狠,但狄秋料到他不会当真伤害自己。于是动作有意慵懒拖沓,手伸入裤带,可使力半天却仍不见解下。张痞子见状暴躁地叫道:“干嘛呢!”
狄秋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好像打了个死结。”
“死结?怎么会,你小子平时不出恭的吗?腰带系这么紧做什么?”
张痞子踮脚起来去瞧,可又不敢细看。“要不你用刀帮我划了裤腰带吧?”
狄秋道,“我许久没进食,手头可都没劲,只怕解不开。”
张痞子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说的也对,便咂了下嘴道:“真是麻烦。”
说罢,只好上去要用刀去划那腰带。可谁知,狄秋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张痞子靠近的一瞬,右手忽然疾出,点向他的肩井穴处。张痞子未想到狄秋竟会忽然出手,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抬,当场身子一僵,便已经动弹不得。狄秋怕他摔倒发出声响,赶紧用膝盖支住,又分别点了哑穴与檀中穴。狄秋武功微弱,内功更是少习,这一出手已经尽力施为,好在认穴倒准,又是突然出手,这才得逞。换作别人,恐怕自己这手早已被反擒。狄秋轻轻放下张痞子的身子,面覆地上,接着偷看树前动静。只见二娘背身而立,没有看向这边,这才心下稍宽。他拾起张痞子的刀,又把刚才搜走的银钱和黑目凌托付的木牌,还有那三枚钢针取走。接着看向身后的树林,心道:若就这样逃进去,不多久肯定要被追上,必须另想法子脱身才行。狄秋看得身边的大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顿时计上心来,提了刀并将腰带解去,抛向树林的方向,接着一个纵身,麻利地爬上了树去,只留得张痞子一人在树下面。而另一边,那二娘等了许久,不见张痞子有所动静,但自己又不便去查看,怕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于是背着身子喊道:“张痞子,你可好了没有?雷火石在这小子身上吗?”
只是她不知张痞子已经被狄秋点倒在地,此时正昏迷不醒,哪里还能答应她。直等了许久,却见张痞子不回应心中顿生疑窦,赶紧打了个呼哨:“你们几个去看看。”
几个望风的下属见状,赶紧提了刀蹑手蹑脚地寻了去。待走到树后面,只听得一声呼喊:“二当家,张头像是死了。”
二娘一听,这还了得,赶紧跑了过去。只见张痞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真像是死了一般。二娘伸手在他鼻间一探,却见气息均匀,她向来见多识广,知道这是被点了穴道。“我们都中了那小子的诡计了!”
二娘骂了一声,见张痞子手中的钢刀不见了踪影,而不远处的地上掉着一条腰带,立刻想到是往那树林子里跑了。“你们几个骑上马匹,赶紧去追,那小子没有马,徒步跑不了多远。”
“是,二当家。”
众人领命,骑上马匹便往树林里赶去。此间,躲在树上的狄秋,把二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眼下自己的胜算便又多了几分,只等那一众人走远,自己便跳下树来去抢那张痞子的马。一行人刚去不久,二娘便开始用内力推拿穴位,帮着张痞子解穴。过不了多久,张痞子便哼哼唧唧地苏醒过来,但身子仍是僵硬,不多时便能轻声骂人了。此时正是机会,若再等下去,这张痞子恢复过来,自己以一敌二那便难逃生天了。狄秋再不等待,一个纵身,跃下树来,头也不回直奔张痞子的马而去。那二娘被吓了一跳,以为有敌人来袭,赶紧起身防护。定睛一看却见来人冲的不是自己,而是马匹。“谢谢你的马了,二当家咱们后会有期。”
狄秋欢快地跃上马背,调转马头便踏土而去。“该死!”
二娘这才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撇下张痞子,赶紧跃上自己的马去追。可这一顿一迟,已经落了后程,追了半刻,已然离狄秋越来越远。再往前去便是晋州城,城防远远便可看见。若再追下去,与那官差对上面可就麻烦大了。想到这里,二娘不得不勒马停步,心中不由地大骂自己失策,自己这老江湖竟着了这小子的道。“事到如今,看来不得不另谋出路了。”
二娘从怀里取出信号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射向天空,心中暗自切齿骂道,“就算你逃到城里,也休想从我的手中跑掉。”
话说这头,狄秋只顾着纵马飞驰,不敢回头,直到了城门下,这才停速度稍减。那二娘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近这城边便不敢再追来。好不容易脱离险境,狄秋只觉得心头一松,身子如同散架了一般。心道:需得赶紧进城,否则那先一步入城的土匪教这柳二娘一伙联络上,可进退不得了。但狄秋牵着马还未入城,那城防老总却已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口中不客气道:“哪里来的乞丐,去去去!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刚历九死一生,这会儿又被这城防欺侮,狄秋火气顿时上扬。正要开骂间,却忽地想到自己现在却已经不是一个公子哥的模样。这浑身褴褛,污臭不堪,就连腰带也失了,人家可不当自己是个乞丐吗?不得已下只好赔笑道:“这位大哥,我是芙蓉镇来的,路上遭了劫匪,这才落了这般模样。”
“芙蓉镇?那可离我们晋州城有百余里,你当真是那来的?”
城防挑着眉不相信地质问道。狄秋只道自己被这伙人携着走了很久,却不知已经离家乡这么远了,他抬头看着城门上镌刻的“晋州城”三个大字,严谨肃然,银钩铁画。绣着偌大“晋”字的旗帜旁官兵来往,列兵井然有序。自己狄家的名头在芙蓉镇还颇响亮,但到了这大去处就未必行得通了。想到这里,狄秋亦是不敢太放肆,只好软言道:“确是如此,还望老总通融通融”“通融,怎么个通融法呀?”
这城防面露微笑,手中揉搓着,仍是不放行。狄秋心想这人是想是要收受贿赂,自己还须破财才是。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些银钱,于是赶紧摸出一个银锭,悄悄塞进着城防的手里:“大哥,这样可行了吗?”
那城防倒也不避讳,拿着银锭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又用牙根轻轻一咬,这才喜开颜笑地放入怀中:“瞧你说话倒合体统,既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这就进去吧。”
“英雄大会……”呆了一呆,正想问何为英雄大会,却又觉得不妥,于是赶紧转言道:“你怎么知道?”
那城防笑了一声:“你那马上不还挂着刀吗?你若不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难不成还是进城屠猪宰牛的?”
狄秋回头一看,忘了从张痞子那里夺来的刀还挂在马上,于是僵笑道:“是倒没错,不过这英雄大会是在哪儿举办呢?”
那城防收了钱也不为难狄秋,直言道:“你这浑人,自己要去那英雄大会却还不知道在哪儿吗?”
狄秋听那尖锐的嗓音心里颇不爽快,但还是咬牙忍耐下来。问:“还请大哥指教。”
“若非看你还算半个练家子,又在半路遭了难,我也懒得提点你。那英雄大会午后便在王洛生,王老爷的府邸上召开。”
城防讥嘲道,“不过你这模样,王老爷容不容得你进门可就不一定了。”
“王洛生……”狄秋轻声嘀咕着这个名字,心道:这人倒是好大威望,连个区区城防也张口闭口地称老爷。入城之后,狄秋试要低调,但如今的模样实在不伦不类。无论是马匹还是兵刃,都太过醒目。那二娘一行人已经有多人潜入这晋州城里,只怕再不设法,转眼就要被寻上不可。念及如此,狄秋牵着马走了一段,便赶忙转入一条小巷,把那马匹栓了,接着又把张痞子的那把钢刀取下丢到暗处掩盖起来。心道:这晋州城别样繁华,行商往来,铺张贩卖,皆是芙蓉镇不可比拟的。但人越是多,耳目便越容易渗透在其中。这马匹与刀兵虽然好藏,但自己这身衣服却已教那二娘一行人见过,必不能再穿了。踟蹰了一阵之后,狄秋很快便萌生了一个主意:既然那城防说他像乞丐,那不如我便真的办做乞丐好了,谅那二娘再聪明也想不到我会这般做。于是,狄秋悄悄寻到一个街边乞丐问道:“这位兄弟,与你商量件事情,可否与你换一身衣服来穿呢?”
乞丐抬眼看向狄秋,不明所以,抖了抖手中的乞食碗,像是没听到狄秋的话一般,口中道:“大爷行行好,给点赏钱吧。”
狄秋以为自己没说明白,蹲下身去:“我说,能不能和你换一身衣服,我穿你的,你穿我的?”
乞丐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狄秋一番,眼前这人虽然脏兮兮的,但衣裳却是丝绸制的,自己衣裳破烂,又不知多久没洗过澡,浑身污臭,还尽是虱子,怎么会想到和自己换衣服呢?于是摆了摆手道:“大爷莫要寻小的开心了,小的只是在这市井间讨口饭吃,可穿不了那好衣裳。”
“我不是和你说笑,是真的要和你换。”
狄秋道。这乞丐见狄秋说得认真,这才信了几分,但仍是不答应。便说:“我若是换了你这身衣服,谁还当我是乞丐呢?若让官府的差役瞧见了,莫道是我背了条命案在身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成,不成。”
他的这番话说的倒是不假,可狄秋又急需这乞丐衣服做掩饰,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狄秋只得又掏出怀中的银锭,对着乞丐说道:“要不,你收下这银子,衣服算是卖给我如何?”
乞丐见那白花花的银锭在狄秋手里晃荡着,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急急地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收下这银子后,你要买多少件衣服都随你,若还是不成我就去寻别人了,我瞧这条街上乞丐可不止你一人。”
狄秋见此方法奏效,便假意起身,就要走开。这乞丐见状哪里还顾虑那么多,他乞讨一个月也未必攒得到这么多钱,不知狄秋这是欲擒故纵,赶紧连忙答应:“我与你换,我与你换!”
拉着狄秋的手不让他走。“换了,可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绝不反悔。”
乞丐生怕狄秋走了,当着街头就开始脱衣服。街上行人来往,见状纷纷皱眉骂道:“这人好不知羞耻。”
这乞丐这般猴急,一转眼就脱了上衣,赤条条地露出了膀子。狄秋怕惹人注目,只好带着乞丐躲进巷子,一边脱去衣物一边还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你就说是在乱坟岗上的一具尸体身上扒下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大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乞丐喜笑颜开地接过狄秋的衣服,麻利地换上。待等到狄秋整装完毕,接了银子喜滋滋地跑开了,连那地上的乞食碗都忘了拿。狄秋见状,赶紧捡起地上那个破碗。他知自己面白,看着不像风餐露宿的乞丐,于是把头发放下,往脸上抹了不少污泥,又捡了一根竹棒拿在手里。狄秋上下打量了一番,暗笑道:“就算他柳二娘再聪明,只怕也料想不到我会变成这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