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眄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愚蠢：“届时天寒地冻，怎么举办国宴？”

云小棠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虞州城离这不远，冬月的时候，虞州城会很大的雪，那么这离京想必也是。而这国宴场地是露天的，不论下雪还是下雨估计都没法举办宴会……说到这里，云小棠反而更好奇了：“那家宴是什么样子？”

君弈闻此言，眉头微蹙：“我如何知道……”云小棠怔怔地盯着他，有些茫然。君弈似是想起些久远的记忆，才补充道：“新年家宴是各小家的宴席，至于王宫家宴，外臣不会入宫。”

云小棠想起君弈之前说的那些零碎往事，以及在奉河城过年时的情形，蓦然生出些辛酸来：“那以前过年的时候，你都是怎么过的？”

君弈听不太懂这话：“能怎么过？”

云小棠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去年过年是你陪着我，那么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我都陪着你一起过吧。”

君弈不明白这些无聊的节日有什么价值和意义，也不明白她为何将这些看得如此重要。但此刻听到这样的话，竟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君弈唇角勾起，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不然？你还想陪着谁？”

国宴上觥筹交错，依然热闹，许是因为夜王殿下的安分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这会儿已有不少人将好奇的目光向上探去，他们打量着夜王殿下，以及坐在夜王殿下身边的那个蓝衣美人……不少人被这一幕极其罕见的场景给惊讶到了。国宴上，仅次于陛下的坐席，那是怎样的尊荣，连后妃都没有资格做的位置，那位新王妃却可以……且夜王殿下待夜王妃的宠溺态度，更是惊羡众人眼。甚至有不少女子在私下小声议论：“都说嫁给夜王殿下那样的人没个什么好下场，可我怎么觉得，这夜王殿下待他的新王妃甚是体贴呢？”

“可不是嘛，我也不曾想到，陛下尚且都做不到这般宠爱一位妃子……”她们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坐在不远处的淮西候却是死死凝着那个方向，眸色沉重。他没忍住埋首问身边的绛衣男子：“不是说，那些狗一经放出，那女子必死无疑么？怎么……”绛衣男子为难道：“本是万无一失，却不曾料到她也养了一只狗，那狗拼死护着，倒也没怎么伤着人。”

淮西候紧紧捏着杯子，随后垂下了眼睫，掩盖了眸中不慎流露出的愤恨之意：“听说御史司的人还在调查此事？可有怀疑到咱们头上？”

“回侯爷，不曾。”

……这晚所有人都悠闲地观看国宴表演，唯独沈琮坐立难安。他惦记着女儿，想面见陛下，但陛下今日下午有别的事被耽搁了，他也没能见到陛下的面。如今国宴开席，他自也不好贸然上前，于是没坐多久，便带着侍从离席而去。不巧的是，他刚一出去，便碰见了牵着马准备趁夜色出宫的云衡。云衡和沈琮打了声招呼后，觉察到沈琮的脸色不对，关心问道：“沈将军还没见到陛下么？”

沈琮无奈地摇了下头：“今日下午陛下正巧不得空，只能等明日了……”云衡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蹙眉道：“那沈小姐岂不是还得跪上一晚？”

沈琮深吸一口气，言辞间颇有些无奈：“小女自幼娇生惯养，是有些惯坏了，便让她长个教训吧，也罢……”云衡凝着他眉目间深深的担忧，点了点头，没再多话。二人道别后，沈琮本想去看一眼女儿，但思来想去，这人也带不走，索性还是算了，免得见了更是心中堵得慌。此时夜色寂寂，沿路的花圃里不时传来些虫子的叫声。而沈凌月仍然跪在不远处的宫墙边上，她低垂着脑袋，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滚落。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狼狈地下跪过。这里是王宫东殿，又是国宴这样的特殊时间，几乎所有的熟人都会路过这里，并用异样地眼光来看待她。凝冬看了眼从未如此狼狈的小姐，对旁边的黑衣男子道：“小姐如今已经跪了大半天了，如今夜深了，不知可否放小姐离开？”

黑衣男子也未看她，目视前方，冷漠地回答：“夜王殿下有令，说是三天三夜，便一个时辰都少不得。”

“这人三天不吃不喝都得饿坏，咱们小姐金枝玉叶怎么能……”凝冬没再说下去，眼中也跟着泛起了雾气。因着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国宴上，所以这条道路上也没什么人。仅余几盏宫灯照映着宫墙边上的三人。云衡骑马出宫，正巧路过这里，见到这幕场景，不由微微一愣。虽说今日下午之事，他早有耳闻，但是这会儿见到沈凌月这般狼狈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讶异。也有些难以相信，这么个刁蛮的姑娘，竟有朝一日会被挫磨成这样……云衡只是看了一眼，就打算离开。可骑马走着，却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云小棠在朝霞殿断腿的时候。那会儿的她，似乎也是像这样跪在地上，哭得狼狈。左右不过是个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真在这跪上一夜，应该受不住吧？况且待会国宴散席，这儿会有不少人经过，夜王殿下罚她跪在此地，如此在众目睽睽下丢脸，是否真的过分了些？云衡一面想着自己妹妹曾遭的罪，一面又想到了沈琮将军待他不薄。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不断浮起，于是马没骑多远，便又调头绕了回来。最终马蹄停在了沈凌月的身前，然后翻身下马。他上前弯腰握住沈凌月的胳膊，想将人往起拽。站在沈凌月旁边的影二反应过来，很快拦住他的动作：“干什么？”

“夜王殿下有令，不罚人跪三天三夜，不许放人离开。”

云衡抬眸，影二对上他的目光，稍稍一愣。他知道他是谁，之前主上准许他去见王妃的事情，他也亲眼目睹。这要是旁人，他必然敢拦，可但凡是与王妃相干的人物，他倒是有些不敢了，连带着声音都缓和了几分：“这是夜王殿下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