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二十六年,春。
台州城外,小台村,暖风拂动,午后的阳光洒满大地,小台村的村民们都忙着手里的活计,谁也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何家小院会发生那样的事。 何家小院内,一位衣着简朴长袍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破旧的茅草房,抖了抖并无纤尘的衣裳,“没想到我天星宫的星君,竟流落如此境地,不过你还真是让我好找啊!心月狐!”闻得此言,屋内人轻声说道,“既然来了,就请屋内一叙吧。”
那人推开房门,径直走入屋中,粗略扫了一眼,不出意料,简单却不失整洁,随即目光定格于屋内仅有的一名女子,这女子尽管徐娘半老,但岁月也掩盖不住曾经娇美的容貌。 “你变了,时早,或者,我应该叫你现在的名字,杨晚。”
时早撩了下头发,站起身来,让出主座的位置,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若是杨晚,肯定会乱棍给你打出去,但时早蒙您昔日教诲,不敢以主自居,乡下只有这粗茶,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
那人也不客气,正坐于主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知我要来?”
时早另坐于侧,“当然。”
那人此时略带温柔的看向时早,“你气色依旧,这些年还好么?”
“还好,您来前一直阖家欢乐。”
“你心中有怨。”
“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么,你当年可是让我长叹良久啊!”
“我丈夫呢?”
那人略微沉默,“他……你应该明白,不是我的主意,但确实因我而起,对不住。”
时早睫毛微微一动,尽管早已猜到,她长呼了一口气,拳头微攥,“他不过是个憨厚的庄稼人,何必呢。”
那人再次沉默,“不说这个了,茶我喝了,你可以和我回去了吧?”
“何必多此一问,本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可你当初不是做主了么。”
“当为则为。”
“好!好一个当为则为,你说得对,今天的确由不得你,不过我允许你带些什么,留个纪念。”
时早神色不变,“没什么要带的,一切悉听尊便。”
“你易容十几年的面具不带上吗?”
“杨晚今天已经死在这里了,还带它做什么。”
“不然,还是带上吧,有些事,还得问问杨晚呢。”
后来何家小院燃起了大火,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仿佛何家不存在似的。 此后,小台村的人们谈起老何家的大火,都感叹这么好的人家,可惜葬身火海,不过在这平凡的小村子里,很快就归于平静了。 人们惊讶的快,平淡的也快。 // 次日晨曦,灰蒙蒙的天色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台州城,李府。 咚咚咚,李府大门打开,一个下人小哥谨慎的打量着门外的人,是一个拄着拐杖,形如枯骨的老头,那小哥看到老头,心想这怎么长成这个模样,心头一紧,忙问老头是什么人。 老头本就细眼,此时眯眼浅笑,更不见半点眼色,但是看起来,却又有两三分和蔼。 “小哥,天色渐晚,雨气阴凉,老朽身弱,未着蓑衣,可否借宝地,避一避雨?”
小哥再次打量了几眼,“你等一下,待我禀告我家老爷。”
老头拱了拱手,那小哥关上门,急走至内室,“老爷,门外来了个人,一个老头,瘦小得很,一身宽大袍子像挂在身上一样,看起来不像善茬。”
李老爷本名李具,刚想眯会,昨夜解决了小孩后面的跟屁虫后,才偷偷把人送走,忙活一宿,刚消停一会,心说哪个烦人的东西,这个时候不让歇会儿,转念又一想,别是走漏了消息,来找茬的。 “请他去前厅,既来之则安之,你速去通知上边,以备不测。”
那小哥道了声“是”,便立即去报信了,并叫人将老头带至前厅,老头自进门,一双小眼睛便四下打量。 李具已等在前厅,见老头果然诡异,纸片一样的身体似乎见风便倒,可偏偏步履稳健,脚下无声,面容诡异,像是骷髅头上包了一层皮,想来不是常人,不敢失礼,抱拳笑道,“老人家,快些进来,切莫淋了雨,鄙人李具,已备了热茶,老人家可以暖暖身子。”
老头回礼,“李老爷,承蒙关照,老朽谢过。”
寒暄后,二人分主次坐定,李具急切问起老头身份,“老人家身手不凡啊,我呢,粗略学过几招,看得出老人家功力深厚,不知老人家在江湖上可有名号?”
李具心里着急,这个节骨眼,必须立刻确定眼前的老头是敌是友,所以也就不绕弯子,直接问老头什么身份。 老头自顾自坐着,像一座雕像似的,热茶看也没看。 “都是些虚名罢了,老朽不过一点微末功夫,倒是李老爷洞若观火,今日蒙李老爷以礼相待,老朽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具害怕老头是冲着那东西来的,所以心中忐忑,“你想问什么?”
“李老爷不必紧张,听闻李老爷昨日得一美玉,不知老朽可否一观?”
李具心中一惊,果然,于是矢口否认,“什么美玉?”
“白玉。”
“哪里来的白玉?”
“无极令上的白玉。”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头诡异一笑,大声说道,“天星宫,鬼金羊,赵金川,江湖人称,毒狼老鬼!”
鬼金羊?这不是天星宫的星宿么!李具顿时明白了,这位就是来找茬的,刚把人送走,这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还是天星宫的人,那还等什么! 李具哗啦一声把杯子摔在地上,刷刷刷,藏起来的人马纷纷蹿了出来,个个拿着兵器,有二十来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老头。 赵金川泰然自若,“哎呦,李老爷,这就坐不住了?”
“少在这放屁,我管你什么毒什么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此地乃……” “不就是平等王殿一处暗哨么,平等王的手下,都这么狂么!”
赵金川抢过话茬,“告诉你,就是平等王陆剑辰在这,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你……你怎么知道?”
“老朽自然有办法知道,李老爷,看在你容老朽避雨的份上,交出白玉,可留你全尸!”
李具没废话,一声令下,“给我上,砍死他!”
,自己也不闲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他知道这老头不好惹,但是他也不怕,自己的地界怕什么,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就算压了,这么多人还不能拖一会儿吗,已经派人去请高手了,等高手来了,看这老头还能猖狂到几时!
喽啰们举刀要扑上去的时候,后边扑通一声闷响,众人赶紧回头看,这一看吓得不轻,尤其是离得最外围的那小子,吓出一个屁墩,差点刀都没拿住,那闷响之处,正是之前去报信的小哥,此时已是一具尸体,早就凉透了,眼睛瞪着,满脸发紫,活生生让人掐死了,这得多大手劲啊。 随即又是扑通一声,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翻墙跳了下来,在雨中激起一阵水花,不用说也知道了,报信的小哥是让他扔进来的,那壮汉也不说话,就直挺挺的站在那,他不说话比说话强,众人这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毕竟谁也不想第二个被掐死。 赵金川得意一笑,“哈哈哈,李老爷,你的援军被我的援军给截住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也是我天星宫的星君,室火猪,房安,也是虎啸宗的二宗主!我说李老爷,交出来吧,还能死的好看点。”李具也知道今天怕是要交代了,死就死了吧,怕个屁啊,想到这不禁冷笑道,“老鬼!你不用得意,白玉早就连夜送走了,你来的太迟了,别以为我怕你,我手里的软剑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李具持剑就刺向赵金川,赵金川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作为地阶的高手,小小的李具,何足道哉! 躲过软剑,狼头杖一抡,正中小腹,李具被砸得倒飞了出去。 “李老爷动作倒是快,且不说老朽轻松就可追上那小孩,就算你把白玉送到陆剑辰手里,就安全了?非也,今日结果了你,明日老朽就铲除平等王殿!”
说罢,赵金川甩出三支飞针,全扎在李具的脑袋上,李具连挣扎都没有,只是“哼”了一声,就软了下去。 “全杀了吧。”
听到赵金川的话,那壮汉嘴角微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二十多人,全部死在了他俩的手上。 “怎么样,老赵,我的功夫又精进不少吧,哈哈哈!”
赵金川并未理会房安,冷笑一声,“哼!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出来见一见吧!”
说罢,刷刷刷甩出六枚飞针,直冲大门而去。
飞针穿透大门,却像泥牛入海一般,没掀起半点风浪。 只听得门后有声,“老先生,这点小伎俩就不要用了。”扑通一声,大门门板竖直飞了过来,拍向赵金川。 赵金川眼中精光一闪,“来得好!”
迎上门板,狼头拐杖一点,看似轻飘,实则内力深厚,门板被直接抵住,透过飞针的细小空洞,只见得门后之人一袭白衣,器宇不凡,俩人隔门比拼内力,眼看丝丝裂纹扩展开来,赵金川手上施力,借势跳开,门板瞬间爆成多块。 那门后之人长袖一挥,一身白衣,没有一丝纤尘,也没有一点雨气,“老先生好内力啊!”
赵金川稳住身形,细细端详,那人三四十岁,脸上略显刚毅,身材也是健壮,刚才那一击,足以证明此人内力不输于自己,不好贸然出手,“阁下不必谦虚,论内力阁下更胜一筹。”
“跟他废什么话!”
房安一跃而起,带有深厚内力的虎啸拳重重砸下,那人跳开,房安紧随其后,一套拳法刚猛有力,贴身近打,招招直奔要害,那人不敢怠慢,不能只顾躲闪,只好一掌迎上房安的拳头。
一触即散,二人各自跳开调整状态,房安感到拳头隐隐作痛,不由心中暗暗吃惊,他自家的虎啸拳,乃是大开大合的拳法,刚猛十足,已使了七成力,居然没打过,反倒自己有所损伤,于是不敢大意,但是嘴上不饶人,“有点本事,报上名来,让我杀个明白!”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天星宫果真没有好东西,一言不合就灭其满门,一语不顺就杀人泄愤,好在我还会点拳脚,真是吓坏我了。”
房安怒其调侃,“少他娘的说废话,你到底是谁,天星宫的事也敢来掺和,你有几个脑袋!”
“这位兄台眼睛不好,就去瞧瞧郎中,我司晨肩膀上还有第二个脑袋?”
“你是凤凰岭百鸟阁阁主,司晨!”
房安吓了一跳,这司晨在江湖上的地位可不是他能比的了得。
赵金川小眼睛滋溜一转,“原来是司阁主啊,失敬!失敬!想必阁主刚才听得久了,也知道我们所寻何物,本不能留一个活口,考虑阁主一世英名,若在此地有什么闪失,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阁主若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我二人便不计较阁主偷听了,权当没见过阁主,事后我二人亲往凤凰岭致谢,如此,你我皆得便利,如何?”司晨大笑,“哈哈哈,毒狼老鬼啊,换了别人没准真让你给骗了,你是没把握将我留在此地吧,拿漂亮话赚我,傻子才会信你说的话,我在你心里死了一万遍了吧,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把秘密烂在肚子里,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今天我走定了,看谁能拦得住我!”
气氛瞬间比早上的雨气还要冰凉。 “司晨!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万圣山的圣君,我就拿你没办法吗!当我俩是吃素的吗!”
赵金川说罢,抡起狼头杖就砸了过去,司晨收起笑脸,认真了起来,别人不知道,他可听说过毒狼老鬼的名声,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其实力摆在那里。 赵金川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做了天星宫的星君后,更加肆无忌惮,奸淫掳掠多少回了,谁敢说一个不字!你司晨跟我吆五喝六!顿时怒火中烧,一身邪功施展得淋漓尽致。 司晨也不是凡夫俗子,自凤凰九印大成以来,本就少有对手,连朝云阁和浴火阁的两位师兄,都被他远远甩在后面,此番出岭便是手痒难耐,约了陆剑辰切磋切磋,偶然经过此地,没想到竟然探得如此重要的信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反正是来找人打架的,跟谁打不是打,弄死这老鬼,还能让江湖上少个祸害,岂不两全其美,于是抖擞精神,与赵金川战到一处。 俩人打了五十多个回合,赵金川力有不支,急忙虚晃一招,拉开距离,司晨追上来就是一掌拍下,却被房安冲上来挡下,这房安见二人打得火热,自然手痒,可赵金川没说话,自己不好帮忙,贸然出手,若引起那老鬼不悦,背刺队友的事,那老鬼不是干不出来,直到看到老鬼确实有危险,才出手挡下了这一击。 也没有废话,房安接替赵金川,再度与司晨战了起来,一个虎啸拳,一个凤凰印,拳拳到肉,招招相撞,刚猛的内力碰撞下,连细雨都无法穿透。 三十个回合下来,二人没分出胜负,暂且分开调整状态,房安心里一阵打鼓,自己显然出了十分力,都打的冒了虚汗,可这司晨只是微喘,衣服都没脏,怪不得都传闻凤凰岭,要出天阶强者,要是一对一,恐怕地阶之中难有对手,看来也顾不得架子了,向后边喊道,“老赵,你修整好了没有,这小子有点难办,可咱俩联手,不怕拿不下他!”
司晨全然不惧,“来来来,以多欺少,向来是你天星宫的惯用手段,只是没想到,堂堂虎啸宗二宗主,与天星宫勾搭在一起,不知道你师兄知道不知道,不如我帮着问问?”
“不劳阁主费心了,阁主还是多操心眼下吧!”
赵金川也知道司晨厉害,不给喘息的机会,与房安联手,疯狂进攻。
司晨见招拆招,应对自如,又斗了二十个回合,赵金川找准机会,调转拐杖,一杖刺出,司晨来不及躲闪,只好抬掌硬接,突然感到掌中一阵刺痛,暗觉不好,这杖中有毒! “喝!”内力爆发,司晨逼退二人,赶紧查看伤势,只见掌中刺痛处一个黑点,围绕着一圈圈的黑印,“这,这是什么毒?”
赵金川也不急,笑嘻嘻的脸上写满了阴险,“此乃老朽独门调制的剧毒,黑塔,怎么样,司阁主,像你这样狂妄的小子,老朽见得多了,可服输否?”
司晨打得正酣,只顾提防飞针,竟忘了这老鬼惯用的毒术,急忙封住穴道,“真是卑鄙,二打一,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司阁主,别生气,小心毒气攻心,这样吧,你服个软,我把解药给你如何?”
“我服你个老杂毛!”
赵金川笑着扭头看向房安,“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还不服,也罢,司阁主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朽就亲自送他一程吧。”
司晨中了毒,用内力抵着,怕毒气扩散,再加上打了两场,气力和内力都不足,此时已不是赵金川的对手,开始还能应付,逐渐就显了颓势,仓促防御下,连中了数招,更是被一杖打的倒飞了出去,将照墙撞了个粉碎。 司晨从乱石站起身来,扭头吐了口黑血,哪里还有开始那般气定神闲的样子,此时长袍破烂,头发散乱,但眼神中依旧透露着不服。 “哈哈哈!还能站起来呢,瞧瞧,这位是谁啊?这不是司阁主吗,司阁主别来无恙啊?”
赵金川一脸干皮堆在一起,发出一阵假笑。
面对赵金川的嘲讽,司晨何尝不知道这是在激怒自己,自己已到了强弩之末,但也得强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老鬼,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有本事再来!”赵金川不屑一顾,他对自己的毒药十分自信,“别装了,老夫现在动动手指,你就得死!天阶之下第一人也不过如此,杀了你这个万圣山的酉鸡圣君,我还能回天星宫换点赏钱。”
如今的司晨在他赵金川这只毒狼眼里,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羔羊,抡起狼头杖冲着司晨的脑袋就砸了过去,这要砸个正着,脑袋立时稀碎。 哪知司晨动作骤然加快,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反手就是一招凤凰翻天印,对准赵金川的胸膛就轰了上去,尽管赵金川反应不慢,及时将狼头杖撤回,横挡在胸前,可还是让司晨打了个结结实实! 只见那狼头杖碎成几截,赵金川本人更是飞出了十多米才停下,赵金川挣扎着,可还没完全站起来,一口鲜血喷出,又倒了下去,这回他起不来了,原来司晨这一掌,已然将其打得五脏俱裂,赵金川,已是气息全无,神仙难救! 看着倒下的赵金川,司晨喃喃道,“你还知道我是天阶之下第一人啊。”
言罢扭头看向房安。
房安此时吓得目瞪口呆,缓过神来,撒腿就跑,再不跑自己的小命,只怕也得交代在这了。 若是拼命一击,还有一线生机,跑,怎么跑得了,可是房安已经吓破了胆,倒不是他胆子小,只是刚才那一击,再来一次,他可顶不住,一击就击杀了一位地阶的高手,他还怎么敢继续出手,方寸大乱,脑子里就只有跑这一个念头了。 没有意外,司晨迅速赶上,猛然一击,一招凤凰血爪印,在房安后背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痕,疼的房安龇牙咧嘴,赶紧翻过身来求饶,“兄台!兄台!我知错了!我不敢了,放我一条生路,不然虎啸宗不会放……” “过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已被司晨抓破了喉咙,房安捂着脖子,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司晨此刻也撑不住了,单膝跪地,吐了一口黑血,这一套爆发已然耗尽了所有,需要赶快从赵金川身上搜出解药,哪知刚要起身,自己的胸膛猛然穿出一只手,司晨瞪大的双眼,写满了不可思议,可他已经没有回头的力气。 那手的主人轻蔑说道,“两个废物,还得我亲自出手,也罢,料理一下这里的后事吧,姑且把这两个废物的尸首处理一下,留下这个司晨,让万圣山和阎王殿去狗咬狗吧。”// 次日,杭州城。 “殿主,就是这孩子。”
一名小厮低声说道。
那被叫为殿主的男人,一身平常人家打扮,瞥了一眼,“叫什么名?”说完就低头削他手里的苹果。
“何三。”“多大了?”
“十三。”
“杀了吧。”
旁边的小厮一愣,“啊?”
那殿主抬起头来,刀斧凿刻般的脸上,还有一道悚人的伤疤,“我说杀了,听不懂吗?”
“是!”
小厮抽出刀来,作势要砍,何三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眼里没有一丝惧色。
殿主挥手叫停,“你不害怕?”“没什么怕的。”
“白玉呢?”
“在小的这呢。”
小厮恭敬地将一块,通体温润淡雅的白玉递了上去。
殿主把玩了一下,“这就是无极令上的白玉啊,那另一枚黑玉呢?”何三回答,“被我藏起来了。”
“藏哪了?”
何三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小厮恶狠狠的说道,“殿主,把他交给我,上上刑,不怕他不说。”
那殿主见何三面色依旧不变,又低下头来削苹果,“住口,别动不动就上刑,给孩子吓到,不过这孩子胆子倒是大啊。”
“我娘说了,只有阎王殿这样的好地方,会好心收留我,而且我也不是空手来的,不像什么,天什么宫来着?”
“天星宫吧。”
“对,是天星宫,都是坏人。”
那殿主仍旧不抬头,“你娘是个人物啊,但我不问,我只问黑玉。”
“等我学好了武功,给爹娘报了仇。”
“你要是一直学不好,我难道要一直等吗?”
“三年。”
何三脸上写满了坚毅,“给我三年时间!成与不成我都把黑玉交给你。”
“好啊,那你就跟着大伙一起吧,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说完那殿主把削好的苹果扔给了何三,“接着!”
何三接过苹果,顿感浑身酥麻,原来那苹果中夹杂着些许内力,殿主嘿嘿一笑,“小子,感觉如何?”
何三甩了甩手腕,“不麻!”
“我也没问你麻没麻啊,小子有点定力,苹果赏你了,记好了,我是陆剑辰,是平等王殿的殿主,行了,带他下去吧,找个住处。”
那小厮恭敬地说道,“还有一个呢?”
“什么还有一个?”
“俩小孩,跟他一起来的,说是一个村的。”
何三啃了口苹果,“他叫顾大头,他能和我一起吗?”
陆剑辰笑了笑,“还买一送一呢,一并安排了吧。”
等到何三被送走后,那小厮说道,“殿主,何必这么麻烦,稍微用点刑,他肯定会说的,况且,难保他不是诓咱们。”
陆剑辰又拿过一个苹果,削了起来,“能拿出白玉,就可能有黑玉的消息,迫害一个孩子,于我阎王殿名声不好,就让他待上三年吧,又能有什么损失,他知不知道也无所谓,这期间会有知道的人来找他的,我们既然收了礼物,就护着他点,只要把找他的人抓起来,好好‘问问’就行了。”
“殿主英明,一切听从殿主的安排。”
“对了,前些时候冥王闭关,十殿事务皆由蒋老掌管,把这件事详细报上去,虽说他老人家不会有什么异议,还是把面子给足了。”
“是。”
小厮说罢便退下。
// 半个月后,天星宫中,一处小院内。 院子里很朴素,有树无花,有池无鱼,先前的长袍男子看了眼并未动过的糕点,“就算你不说,总得吃点东西吧。”时早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远方。 “你知道我不会逼你,不过等我找到你的儿子,你自然就说了。”
时早依旧不说话。 长袍男子也由着她,“你不想理我,也罢,不过我得告诉你,阎王殿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你把孩子送过去,并不是个好办法。”
时早微微动容,长袍男子一看有门,“我把他寻回来,你们母子就在这里生活,我亲自教导他,就像当初教导你一样。”
闻言时早立刻恢复了冰冷的面容,不给一丝机会。 长袍男子无奈,“罢了,随你说与不说吧。”
长袖一拂,便转身离开了。
// 傍晚,杭州城内,何三与顾大头结束了一天的劳累,俩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顾大头一直揉着自己的双腿。 “三儿啊,我说咱都来了半个月了吧,什么也没学到啊。”何三赶紧锤了他一下,“别乱说,不是也教了些拳脚么。”
“是是是,可这能帮你报仇?咱来就学这个?”
“那你想学什么?你想上天啊?”
顾大头左右看了看,悄声说道,“我和你讲,咱这陆阎王,三十六路伏魔剑,那是一绝啊,那要是学会,你报仇轻轻松松。”
何三无奈道,“可人家也得教啊。”
“我看啊,就学这点东西,也别等三年之后了,你把黑玉直接给人家得了。”
“我其实不知道黑玉在哪,我娘只给了我白玉。”
“你不知道?”
顾大头直接喊了出来。
何三也吓了一跳,“你小点声,喊什么!”“那你跟我说说,你娘都和你说什么了。”
“我娘就说,她和爹恐怕性命不保,叫我拿着白玉,立刻去李府,他们知道怎么做,让我学好本事,然后逃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顾大头摸了摸大脑门,不怪别人管他叫大头,脑袋确实比常人大几圈,“你娘也没让你报仇啊,真没想到,阎王你都敢骗,这要让他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何三低头想了想,“我一定要报仇,我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陆剑辰根本就是拖时间,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有办法。”
顾大头又摸了摸大脑门。
何三有些不可思议,“大脑袋开窍了?你能有什么办法?”顾大头得意一笑,“告诉你,兄弟跟你来,不是干苦力的,只要找到伏魔剑谱在哪,咱俩偷出来,找个地方一躲,等练成了之后,什么事做不了。”
“你疯了吧,这要是被抓住,小命立马就没了。”
“哎呀,横竖三年过后你也是个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你给个痛快话,有没有这个胆子吧?”
何三也是年轻不怕虎,想了想也对啊,反正早晚是死,不如赌一把,赌赢了万事大吉,赌输了少活三年呗,于是点头,“干了!”
顾大头一把抱住何三,“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不枉我离家出走陪着你啊。”
何三推开顾大头,“行了行了,你父母死的早,你跟着你叔叔婶婶,出来这么久,他们不担心么?”
“你也知道,他们也不喜欢我,我也不愿意看他们的脸色,况且我走了,他们也少个累赘,说这个干什么,你就准备好,等我消息吧。”
“所以你就老来我家蹭饭?学武功也和我一起蹭。”
“你小子,吃你几顿饭怎么了,今天晚上,我请客。”
“吃的都是大锅饭,用你请个屁!”
“哈哈,以后请。”
顾大头不好意思的又摸了摸大脑门。
// 京城,皇宫。 先前的长袍男子恭敬下拜,“臣,百里潜空参见陛下,陛下圣安。”“朕安。”
万历皇帝仔细打量百里潜空,“宫主不必多礼了,十几年不见,宫主可好?”
“不敢劳陛下惦记,臣一切安好,此番入宫,有事禀奏陛下。”
“宫主亲自来了,莫非找到了朕的小玩意儿?”
“陛下的无极令,确实有着落了。”
万历皇帝长长呼了一口气,“万历十四年,车宗孔叛乱;西北回民叛乱;万历二十年,宁夏叛乱;万历二十四年,播州杨应龙叛乱。播州之乱至今尚未平定,宫主怎么看?”
“陛下不必忧虑,王师定会铲除叛贼。”
“这些叛贼里,江湖之人多有参与,朝廷可是十分头疼呢,宫主怎么不呵斥呵斥。”
百里潜空再次行礼,“为陛下分忧,确是臣之本分,但臣也只能约束天星宫之人。”
“想让宫主出力还真难呢,既然无极令有了眉目,宫主何不私吞?”
“陛下说笑了,臣万万不敢,只是与陛下昔日之约,臣觉得可以继续了。”
“宫主这是有难啃的骨头啊,昔日之约仍旧算数,朕会派得力之人相助与你,事成,无极令便是你的了。”
百里潜空闻言拜谢,“臣谨遵圣谕。”
“都说了,不必拘礼,朕还有个小问题,想问一问宫主。”
“陛下请讲,臣知无不言。”
“当年有个小宫女,勾搭上了锦衣卫,天字号库的守卫千户,使其监守自盗,这才失窃了无极令,破坏了当年的约定,宫主知道这个小宫女么?”
百里潜空面色沉稳依旧,“竟还有这等事,可內宫之事,臣又怎会知晓呢。”
万历皇帝起身走到百里潜空身侧,轻声道,“也对,你要是知道,那可是杀头的罪过,此番还需宫主出力,宫主没别的事,就回去筹划筹划吧。”
百里潜空行了礼就退下了。 待其走后,一身穿飞鱼服之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陛下,这贼子居心叵测,陛下真要与他合作?”
万历皇帝冷笑一声,“哼,他还跟朕装糊涂,不过现在,朕还用得着他,谭通!”
“臣在!”
“就由你去和他交涉吧,锦衣卫中只有你是天阶,别人他可看不上,谁让人家是天阶上呢。”
“臣遵旨!必不负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