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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身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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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更鼓声自红墙下传了过来。  皇帝赵寅回了些许神思,“原来这么晚了。”

黄显连忙道是,“陛下既然要御驾亲征,奴才以为,这几日更该好生歇息才是。陛下快回寝殿,让奴才伺候您歇下吧!”

“也好。”

赵寅扶着黄显的手下了龙椅,只不过刚要离开大殿,想起来一桩事。  “黄显,朕先前让你查的一桩事,可有眉目了?”

他这么一问,黄显“呀”了一声,他赶忙躬身告罪。  “奴才真是有罪,今晚本是来同陛下说起此事的,竟然忘了。”

定下了御驾亲征的赵寅,先前心浮气躁的情绪压下了不少,便在这点小事上没有同黄显计较。  “你且说来吧,是查出了什么?”

这件事非是个大事,本只是一个早就死掉的人,近来被黄显手下查到,此人当年的死有些疑点。  黄显同皇上提了一嘴,不想皇上却让他去肃正军中那位公主身边查探。  这些日,黄显还真就查出了些眉目来。  “回禀皇上,奴才手下的人将公主身边的人寻了一遍,还真找到了一人来历不明,就在那个公主身边,十有八九就是此人,但奴才还尚需核实。”

赵寅听着抿了抿嘴。  他让黄显去查的,正是在先皇后死后,一直陪在先太子身边的太子表兄纪渊。  此人在他攻占皇城后,被发现了尸首,他一度以为此人已死,可近来竟有些疑惑之处被翻了出来,那时的尸首恐怕根本非是纪渊本人。  如果纪渊还在,此刻一定在肃正军中。  换句话说,赵寅一直还心有疑惑的侄女,如果有纪渊一直在身边,那么多半也是真的了。  毕竟纪渊此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忠心耿耿。  赵寅皱了眉。  他真是没想到,先太子在外藏了遗孤,还托到了纪渊手中带出了京城,在外养了十几年,他才知道此事。  当年真是疏忽了,可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了什么用。  他会御驾亲征,亲自除掉这十几年前留下的祸患。  *  兖州城,肃正军中。  皇帝赵寅御驾亲征的消息甫一传来,整个兖州城平素里车水马龙的热闹声,就如同被大雪覆盖一样,消减了大半。  皇帝御驾亲征,意味着将调动朝廷所有的军力,来与肃正军一战。  肃正军再厉害,也只占据了半个中原和江南,揭竿而起的时日才一年,面对朝廷分出力量镇压自然不会溃败,但若是皇帝调动满朝的力量要灭掉肃正军,又当如何?  聒噪的蝉鸣在庭院的树梢上响个不停。  公主府,内书房,秦恬换了轻薄的衣裳仍旧不住出汗,她去窗前拿扇子扇凉,看到了摆在窗下架子上的一只小匣子。  抽开匣子,里面是栩栩如生的五毒簪花。  是某位大哥送来的端午节礼。  小姑娘看住了那些簪花,拿了只蛇样簪花,那蛇神颤颤如真的一般,秦恬没有害怕,反而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一个在前线作战的人,竟还记得这个。  比起她从前给他的五毒手串,这一匣子簪花的做工甚是细致,只看做工便晓得不是一日之功,可见他早早就吩咐了人做了这匣子簪花。  念及此,小姑娘心跳都快了些许。  只是战事吃紧,已有太多日子未曾相见了。眼下皇帝御驾亲征,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秦恬小小地在心里念了声佛,保佑所有肃正军的将士平安,亦保佑他安然无恙。  她站在五毒簪花前出了会神,才收起匣子,拿了扇子回到了书案前。  书案上摊开着三本药膳谱,秦恬试着配了几副药膳房子。  暑热蒸人,今岁夏日雨水不多,天气越发干燥炎热,初入夏日已是如此,就更不必说再过月余至剩下之时了。  肃正军的兵将们不仅不能避暑,还要顶着烈阳作战,不少兵将都有中暑之症,随军大夫都忙不过来,只能煮些绿豆水给众人提前消暑。  秦恬听闻之后,就思量起用药膳为众人消暑,从吃食饮水都布上消暑的药材,提前防备,待过些日天气更加炎热,将士们身体也能撑得住。  小姑娘写了数个方子,准备请几位大夫替她参详一番,再投入军中。  魏云策来的时候,正看到公主垂头思量药膳方子,额头上的细汗凝成汗珠,顺着鬓角的碎发落下来,落在纸上,她尚且未觉。  丫鬟又替他通禀了一声,“公主,魏先生来了”,她才惊觉抬头。  魏云策目光在她脸上微落,看着她眨着眼睛站了起来。  “先生怎么过来了?”

他温声,“孙先生等人想商议关于皇帝御驾亲征之事,便让在下来请公主一同前往。”

皇帝御驾亲征对肃正军造成的威胁几乎是从前的三五倍,秦恬也觉得此事紧要,应了魏云策,去寝殿更衣。  魏云策暂时留在了她的书房。  书案上是她来回思量琢磨的药膳方子。  魏云策低头看了一阵。  若她不是公主该多好,这一切呼啸的风雨与翻天的巨浪,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专注于自己喜欢的药膳,守住她恬静的乐土。  可惜......  魏云策看着她那不甚精妙的字迹,又缓声笑了笑,替她用镇纸压好纸张,听见庭院里有了动静,便出了书房。  *  议事堂。  秦恬竟然见到了“父亲”秦贯忠,只不过有外人在场,她便只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连秦贯忠都自青州来了,除了远在前线不能离开的秦慎,肃正军中紧要人物都聚在了此地。  对抗皇帝的御驾亲征,要肃正军将这一年里积攒的力量、练出的本事、和所有能调动之力,都拿出来,凝聚于此。  众人从城池、兵将,到粮草、衣衫,再到人心、盟友,都细细点了一遍。  孙先生本忧虑万分,待众人论完这些,孙文敬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我本以为,肃正军未必能抵抗得了这雷霆之威,如今看来,倒是那皇帝没了可用之人,被迫离京亲征,以眼下的肃正军,如何不能同他一决胜负?”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中都灌出三分底气。  但何老先生还是道,“肃正军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好将这一战打得稳。诸位都不能懈怠才好。”

他说着,看向秦恬。  “老夫以为,连同公主殿下,也都不能得闲了。皇帝御驾亲征,各地不免应对,武将也就罢了,连文臣们也要卷入其中,他们不免动摇天下读书人的态度。我想殿下于此一道,还要用些力才是。”

继续拉拢读书人的心,就是拉拢天下百姓的心。  秦恬晓得,“不知该当如何?”

总不能每每有事,就去祭孔。  那就只有现身各地,营造声势了。  秦恬试着道了一句,“公主在各城出巡,应该也有一半御驾亲征之力吧?”

她一直在战事上不怎么说话,多半也都听从众人商议的结果,这些当先开了口,众人都向她看了过去。  秦恬也不太能确定自己所言到底合不合适,她手下微微紧了紧,正要问众人一句,此计可行否,就见魏云策开了口。  “公主殿下此计甚好,如此不仅能继续稳住读书人心,连带镇守各城的将士都吃得一颗定心丸,不是一半御驾亲征之力,此举就是公主御驾亲征。”

他这么说,众人也都道善。  说话间,就定下了公主出巡之事,甚至连要去往哪几处城池,都定了下来。  秦恬第一次完全参与其中,待议事毕,才回了神,察觉“父亲”正悄然看着她。  公主出巡一事,定下了何老先生和魏云策,两位声望颇高的文臣伴驾公主,从兖州城开始,在肃正军所在城池出巡。  至于更具体的事情,都由魏云策来安排。  秦恬见“父亲”看过来,亦同他歪了歪脑袋。  议事毕,出了议事堂,秦恬就同秦贯忠到了附近的树丛里说话。  “公主看来已经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这是自然,秦恬点了点头,“您也不必担心我了。”

秦贯忠默了一下,却说起近来的事情。  “我听闻,御驾亲征之后,来刺杀公主的刺客又多了,公主可还睡得安稳?”

刺客确实多了,几乎都是宫里派来的,由此可见,她对皇帝的威胁,更令皇帝睡不安稳。  反倒是秦恬习惯了,“那些刺客都进不了我的身,您放心吧。”

可秦贯忠仍是道,“话是这么说,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公主万万不要懈怠,也要吩咐手下严密守护,若是再被刺杀到,恐怕就不是上一次那般幸运了。”

他对于此事似乎甚是焦虑,又同秦恬说了不少留意安危的话。  说话间,魏云策自议事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要寻秦恬商议出巡一事的细处,秦贯忠见他过来,才堪堪停下了对秦恬的提醒。  魏云策听见他的话也请他放心,“出巡一事,我会安排周密,公主不会有事的,世伯莫要挂心。”

他这么说,见秦贯忠慢慢出了口气,目光落在魏云策身上。  “那就麻烦世侄了。”

魏云策笑着看了他一眼。  “为公主效力,有什么可麻烦?”

“也是。”

话至此,秦贯忠便没再说什么了。  秦恬倒是问了他一句,“您不回青州吗?”

“不回了。”

秦贯忠道,“战事吃紧,青州那边对倭的战事,我一并托给了沈家军的唐将军,”他说着,又同秦恬道,“御驾亲征不是小事,都不能懈怠。”

秦恬见他如此在意此事,自然点头应事,又问了两句秦夫人的事情,就同他别了去。  秦恬离开之后,秦贯忠又在树丛里站了一会,炎炎夏日连树丛里都没了清凉之气。  他却仍是立在哪里,像跟树雕一样。  张守元寻了过来,“怎么在这?日头西斜,你再站一会要中暑了。”

他这么一提醒,秦贯忠才发觉天色确实不早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树林,反倒张守元叫了他一声。  道了一句。  “这天下,我不必观星掐算,也知道就要改天换日了。”

话音落地,秦贯忠脚下顿了顿。  张守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快了,真的快了。京城这次送走了皇帝,等下次再迎来皇帝的时候,你说还会是赵寅吗?我们都在等的这一天,兴许不必艰苦卓绝地一点一点北上攻城,就能到了!到时候,天下还不尽收新皇囊中?!”

他叫了秦贯忠。  “别太焦急疑虑,都会顺遂的。”

秦贯忠在他的话里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  公主出巡的第一座城就是兖州城。  兖州作为肃正军最开始起事的地方,作为肃正军的大本营所在,如今也聚集了许多投入肃正军中的文人、商人和百姓。  公主这次的出巡,就是对皇帝赵寅御驾亲征的回应。  先前因着御驾亲征而萧条冷淡下来的兖州城,又因着公主的出巡再次沸腾了起来。  傅温在城楼下看着,抬头看着公主在城楼上说话,城楼下聚满了人,百姓们多半不敢出声,但聚在此地的读书人却更加激动澎湃,仿佛他们下一息就要上阵杀敌一样。  傅温刚从前线回来,见这阵仗不禁戳了旁边激动的书生问了一句。  “兄台缘何如此激动?难道咱们肃正军又打胜仗了。”

连傅温都没听说呢。  不过那位读书人也道非是胜仗,他指着城墙上面。  “我们这些读书人激动,还不就是因为公主吗?女皇的盛世就要到来了,这可是我们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盛世,怎么能不激动?”

“女皇的盛世?公主还没当女皇呢,你如何就知道是你们读书人的盛世了?”

傅温对于这些读书人的激动不理解,言语间也没那么客气,但那书生混不在意。  “这你就不懂了。先女皇在的时候,就极重读书人,而且女皇的皇夫就是会元出身的状元郎,这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你看如今,公主必然是日后的女皇了,而公主身边是谁?”

他遥遥指向了城墙上,就立在公主身后的人。  公主身后站着的,正是去岁春闱的头名,那位魏云策魏会元。  傅温不知怎么,看到这一幕就有些扎眼。  偏偏那书生还道了一句。  “魏会元给了我等莫大的信心,他在公主身边,就意味着读书人的春天就要到了,我们这些书生如何不激动?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傅温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想要问一句,这些读书人真是效忠公主殿下吗?还是效忠魏云策啊?  但他这话没敢问出来,只是心头闷闷。  *  这第一日的出巡,秦恬竟然没有感觉到疲惫。  晚间魏云策安排了公主大宴群英,又见了许多文臣武将,等宴席散了,更鼓响起,天色都已经晚了。  魏云策送了秦恬回公主府。  秦恬本不必他相送,但他又说起接下来公主去旁的城池出巡的事情,秦恬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他送她回了公主府里。  傅温早就在此等着她了,眼下见公主终于回来了,刚要上前说话,却见魏大公子竟然还跟在她身后。  傅温脚下一顿,反倒是秦恬先看见了他。  “傅侍卫?!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他家公子让他来的。  但见魏大公子仍旧紧跟在公主身后,他就不想开口。  他那神色,魏云策瞧了一眼,便同秦恬告退了。  “殿下好生歇息两日,接着要去旁的城池,还有的劳碌呢。”

这话中暗含的亲昵,令傅温暗暗不快。  但公主并未察觉,待魏云策一走,便欢喜叫了他上前。  “大哥让你来的?”

傅温说是,“公子让属下来看看公主,第一日出巡可否顺利?会否太过劳累?”

他说起那位大哥的问话,秦恬眼睛里就润满了笑意。  她说自己一切都好,她有那么多人护着,能有什么事呢?  “倒是他怎么样?前线战事吃紧得厉害吗?一日能睡几个时辰?没有再受伤吧?”

听着公主也连番询问了自家公子,傅温这心口才舒缓了半分。  他照实回答了秦恬,“......公子只前两日领兵出击,回来事有些染了暑气,倒也并无大碍。”

“大哥也中暑了?!”

秦恬一听,就连忙将自己进来斟酌的药膳方子拿了过来。  “这方子正是消暑的用途,不日就会在军中推至开来,你先拿给大哥用上,这几天仍旧热得厉害,多留意着他。”

傅温听了这话,手里拿了公主的方子,心里就更舒展了,待秦恬又吩咐了他几句,才出了门去。  魏游正抱臂立在庭院里,见傅温又一脸喜气地出来了,打趣他。  “一时挎着脸,一时又眯着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日之内遇了几桩大事?”

魏游性子内敛,也只有同傅温这种熟络多年的人,才能随意聊两句。  傅温哼哼两声,他说自己可能和魏游一样了,“看见魏家的人就不高兴,眼下瞧不见了,自然就痛快了。”

他说得是魏云策。  魏游微愣。  但傅温明日一早还要赶回前线秦慎的答应,就没再跟魏游多言,寻下榻处睡觉去了。  倒是魏游听了方才傅温的话,随意的神色敛了起来,抿着嘴沉默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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