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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皇宫内阅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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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卷官抄写完最后一份卷子,清点数量无误,便用两口大木箱分别装好原卷和抄卷,上好铜锁,粘贴封条,由羽林卫统领孙得胜率队亲自押送礼部交差。卷子送往礼部的当晚,亲手推动解试提前的龙潜皇帝批阅完当日奏折,将被翻牌的张贵人晾在后宫,在一队羽林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送下,深夜驾到礼部大院。一轮皓月当空,晚风拂面带来几分清凉,礼部大院里,新官上任还没烧完三把火的侍郎大人司徒书还在青灯下安排藩国使臣入京的事宜,忽然耳朵一动,隐隐听到院外传来繁杂的脚步声,不由得心里一惊。“刘主事,你出去看看,外边是什么回事?”

他招来正六品主事刘长,吩咐道。刘长并未听到有什么风吹草动,可官大六级压死人,他不敢怠慢,应声快步向院外走去。一到门外,他傻眼了,一支打着灯笼的队伍正向礼部大院走来,他来不及赞叹侍郎大人耳听八方,就瞧见队伍中那鲜明的黄色大轿。他拔腿就向院内跑去,边跑边叫喊道:“皇……皇上,皇上来了,大人,皇上来了。”

听闻龙潜皇帝的卫队向礼部大院开来,司徒书坐在椅子上,惊出一身冷汗,拿起桌上的乌纱帽,一路小跑出门迎接圣驾。龙潜皇帝带着羽林卫一声不吭就亲临礼部,难道礼部有官员胆大包天摊上大事了?司徒书诚惶诚恐领着几个值班官员跪在大院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腻了群臣每天拍龙屁,压根不信江湖术士吹嘘人可活万年的龙潜皇帝下了轿子,瞥了司徒书一眼,淡淡撂下一句:“司徒爱卿,起来吧。”

说罢,他大步向府上走去。司徒书起身,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恭敬跟在龙潜皇帝身后,待皇帝走进大门,他端来尚书大人的大椅,放在皇帝陛下身旁,“陛下,您请坐。”

龙潜皇帝并不着急坐下,锐利的目光在府里扫视一圈,似乎没有看到要找的东西,才将目光看向身旁恭候着的侍郎大人,问道:“司徒爱卿,国子监解试的考卷都送来了吧?”

司徒书躬身向前一步,跪在龙潜皇帝面前,指着横放在房屋角落的两个贴条铜锁大箱子,应道:“回陛下,国子监解试的所有卷子,已经遵照您的旨意,傍晚时分全都送来礼部,明日就能组织阅卷馆官员进行阅卷。”

龙潜皇帝的目光顺着司徒书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两口粘贴封条的大木箱,脸色微沉,一向雷厉风行的他似乎并不是很满意礼部的办事效率。他凌厉目光再次回到司徒书身上,伸出一指,指向两口大箱子说道:“把装有糊名卷子的箱子给朕打开,把一个名叫伍菱的监生的卷子给朕找来。”

“伍菱?可是伍相的公子?”

这把司徒侍郎整蒙圈了,陛下大晚上兴师动众驾到礼部,只为找一份监生的考卷?苍天啊,这……太匪夷所思了吧!龙潜皇帝却不管司徒书心里那些小九九,老脸渐渐拉下来,抬起靴子,一脚踹翻磨磨唧唧的侍郎大人,厉声呵斥:“叫你找,你就找,给朕废什么话!”

司徒书在地上滚了一圈,哆哆嗦嗦不敢再多问一句。他捂着屁股,忍着痛爬起身,走到案牍前,拿出一个上锁匣子,取下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匣子,再从里边取出一把纯铜钥匙,在龙潜皇帝凌厉的目光催促下,一瘸一拐走到装有糊名考卷的箱子面前,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箱子打开了。司徒书小心翼翼揭开封条,推开箱子,露出里边装着的八千多份糊名考卷,人都傻了,这么多糊名卷子他得找到什么时候!他叫来礼部值班的所有官员,准备拆卷,但龙潜皇帝貌似并不相信他们磨磨唧唧的手速,朝着门外数十羽林卫大手一挥,“你们,去,给朕找。”

“是。”

一队羽林卫一拥而上,瞬间挤满了整个礼部,舞文弄墨他们不擅长,单论拆东西,他们一人可顶十个礼部官员,只见他们各领到一份卷子,找了一张桌子,再抽出腰间明晃晃的大刀,在糊名纸上一抹一带,削去卷子上的糊名纸,露出下边监生的姓名、籍贯。杀人的刀还能这样用!司徒书觉得小刀捅在屁股上,开大眼了。“陛下,卷子找到了。”

不多时,一个羽林卫捧着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看着很有水平的卷子,呈到龙潜皇帝面前,所有羽林卫听到声音的瞬间,收回佩刀,停下手里的活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听候吩咐。龙潜皇帝接过卷子一看,上边苍劲有力的小篆和之前两篇策论是一样的笔迹,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大笑道:“就是这字迹,哈哈哈,司徒爱卿,你收拾一下残局,羽林卫,送朕回御书房。”

“恭送陛下。”

司徒书忍痛作揖,目送龙潜皇帝在一众羽林卫的护送渐行渐远,才敢龇牙咧嘴摸着发肿的大屁股,感叹道:“陛下神武啊。”

他这番滑稽操作看笑了几个下属官员,不知是谁忍不住“噗嗤”一声,惹得这位还没点完三把火的侍郎大人一人赏了一脚,警告道:“今夜的事情谁敢透露半点风声,小心我跟他没完。”

“是是是。”

下属官员都识趣的点头应声道。羽林卫走后,给卷子重新糊名的工作落到了这群值班官员身上。扫视一眼桌上一沓沓横七竖八被大刀割去糊名纸的卷子,司徒书在夜色中凝望相府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这伍家……了不得咯!”

一夜,礼部青灯摇曳,亮穿了夜色。翌日,皇城军机处,这里是皇城内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却每隔五步就站立一位腰配弯刀的羽林卫军士,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宦官宫女,若没有龙潜皇帝的旨意,胆敢踏进军机处一步,就地格杀。五位嫡皇子一大早还没起床,就被父皇宣召来此,此刻,他们已经在院内等了一个时辰了。五兄弟恭恭敬敬在外边候着,他们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军机处,但对这里潜藏的肃杀之气还是略显胆寒,老六龙云视角最好,贼兮兮的眼神不时透过帘幕的缝隙往里边偷偷瞧上一眼,却也只能瞧个人影。父皇领着几位军机大臣进了小房,就一直没有动静,让五兄弟内心无比忐忑,碍于父皇血脉的威压,在文武百官前呼风唤雨的他们,此刻,就像是五个等着挨训的孩子,不敢交头接耳,只能站在外边静静候着。良久,小房内传出龙潜皇帝威严的声音:“都滚进来吧。”

军机处不大,就二十平米不到,里边就一张小炕,还有几张小板凳,其他什么也没有。五兄弟对视了一眼,整理了一番仪容,摆出皇子的姿态,掀开帘幕大步踏进军机处,看到坐在炕上的龙潜皇帝的一刹那,像五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作揖行礼,“父皇万岁,诸位大人安好。”

说罢,老老实实候在一旁。龙潜皇帝威严坐在炕上,兵部从二品尚书计连营,正三品侍郎战五城、夜千里几位只能坐在小板凳上,他们都是巨龙皇朝武举出身,战功卓著的名将,没给五位老实巴交的皇子太好的脸色,从凳子上起身,轻轻点头致意:“老臣见过诸位皇子殿下。”

此刻,龙潜皇帝召五位皇子进来,便是为了国子监解试的事情,他面露微笑,慈和地目光落在六皇子龙云身上,笑道:“老六,父皇听说,你昨日是五兄弟第一个出的考场,你先瞅瞅,你写的策论和这篇比,如何?”

说罢,龙潜皇帝从炕桌上拿起一张裁掉一角的卷子,递给龙云。龙云接过卷子,目光停留在上边熟悉的小篆上,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看过《薅羊毛论》的原稿,自然一眼便认出这卷子上的字出自他的那位义弟之手。果然是即兴之作啊!他心里五味杂陈,回去抄诵五十遍是少不了了。他捧着卷子,一字一句默读起来:“自太祖皇帝开国,西南蛮族土司……小生以为治蛮之计有五,一曰‘推恩’,以皇恩浩荡……,五曰‘兵镇’,屯兵西南……”平蛮之计,共分五策,“推恩”,“釜底抽薪”,“火上浇油”,“改土归流”,“兵镇”,五策齐出,相辅相成。推恩,皇朝册封世袭土司不分嫡庶,雨露均沾,有多少个儿子就分多少份,将大土司切蛋糕分为若干小土司,削弱其势力,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啊,明知老子要搞你,你也没脾气,你的儿子分到家产还要感恩戴德呢。这釜底抽薪,皇朝少收点钱把地给蛮民租种,剥离蛮民对土司土地的依附,将蛮民变为皇朝的子民,减少土司控制的人口数量,多少有些挖墙脚的味道。火上浇油,真够阴险的,将珠宝玉石、陶瓷绸缎等奢侈品生意引入西南,刺激土司之间花钱攀比,变本加厉剥削蛮民,拱火土司与蛮民的矛盾,不用朝廷离间,土司内部就先干起来了,此计歹毒啊。改土归流,西南三郡将臣服皇朝的弱小土司划归统治,改土司世袭为流官制,由中央皇朝委派任命,倒是个新鲜主意。兵镇,皇朝出大军镇守西南三郡,哪个土司不听话就揍他狗娘养的,揍到听话为之,保证上述四计落实,这个看得热血沸腾。龙云越往后读,眼睛睁得越大,推恩和改土归流闻所未闻,阴谋和阳谋猝不及防,阴险算计,人性把控,强势镇压……能想出这些高深谋略的脑子到底是啥做的!他心里敬佩之余,脸上也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是些许庆幸。他自认为可行的兴兵之策,可能在义弟眼里不过是莽夫之举,实在是不够看,好在他识时务者,没有蠢到去找这位算计死人不偿命的义弟的麻烦。他读完全文,许久不说话,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一袭白衣,手摇东坡墨宝折扇的轻狂身影,和他那外表人畜无害,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义叔一样,只可深交,不可得罪。算了,古人不是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本皇子早点回府上抄诵策论,兴许父皇一高兴,挨打的就不是自己了。龙云心中把小老弟记下了,很识趣举着卷子,跪下说道:“回父皇,儿臣认为此策论胜我十倍,不,是百倍,儿臣回府后一定抄诵五十遍,认真学习钻研其中精髓,望父皇恩准。”

老六,你这是唱的哪出啊?老三、老五、老七一脸懵逼,大眼瞪小眼。老大给他使了个疑惑的眼色,老六点点头,随即大皇子龙枭拿过卷子装模作样看了一遍,传给老三的一瞬间,扑通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以为所写策论尚不及六弟,如此高论必出自大家之手,儿臣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回府上抄诵五十遍,和六弟一起钻研学习。”

老大、老六这一番没事找事的迷之操作着实把剩下三兄弟看懵了,这啥情况啊,抄诵策论这等苦差事还争着来?这两家伙脑子被门夹了?三兄弟看完伍大少爷的策论,写得真不错,可想想还是算了,上次一篇《湖东赈灾策》就把他们折磨得够呛,父皇不吩咐,傻子才主动抄诵呢,在府里喝茶听曲不香吗?若是父皇检阅的时候背不出来,免不了又是一顿竹鞭炒肉。龙枭见三个憨憨兄弟迟迟没说话,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三兄弟赶紧听话,三兄弟齐摇头,不干!仁至义尽的大皇子只能长舒一口气,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等着看老三、老五、老七的好戏吧。龙潜皇帝端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五兄弟挤眉弄眼,没有说话,心里却有着一杆秤,老六上次挨了打,这些天明显积极主动一些,这很好,老大危机时刻没有置兄弟于不顾,这也不错,老三、老五、老七怕吃苦,眼力也不行,需要好好惩戒一番。他从老七手里拿回卷子,放在炕桌上,说道:“五兄弟都看完了啊,行,老大、老六你们这次那么积极,朕准了,回去之后把这篇策论抄诵五十遍吧。”

“儿臣领旨。”

龙枭、龙云跪下谢恩。老三、老五、老七心里美滋滋的,不用抄诵就是爽啊,殊不知龙潜皇帝接下来一句话,直接让他们兄弟三个有如五雷轰顶。龙潜皇帝看着老大和老六点点头,冷冽的目光随即落在老三龙慧,老五龙军,老七龙柏涛身上,盯得三兄弟心里发慌。父皇,父皇这是要……“你们三个不长眼的东西,回去抄诵一百遍吧,三天后朕要亲自检查。”

“啊!”

三兄弟亚麻呆住了,欲哭无泪,早知道听老大的话了,嘤嘤嘤……噗通,三兄弟双腿一软,跪下谢恩:“儿臣领旨。”

龙枭目光悲怜,瞥了眼三个傻弟弟,心道,听老六的话多好,何必呢,大哥刚才也是为了你们好啊,这多抄五十遍,酸爽了吧!龙潜皇帝小小惩罚完三个儿子,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前那般劈头盖脸再说一顿,似乎心情不错,他伸出食指,敲了敲坑桌上的策论,目光很自然回到三位军机大臣身上,笑道:“三位爱卿,家丑不可外扬,还望三位替朕保密。”

计连营坐在凳子上,猛地摇了摇头顶上一颗硕大的脑袋,笑道:“陛下此言谬也,臣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战大人、夜大人,你们说呢。”

“计公所说正是我们心中所想。”

二人齐声应道。这帮老油条察眼观色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龙潜皇帝很是欣慰,接着说道:“三位爱卿都是行军打仗的行家,也觉得这篇策论有可行之处,那朕再给你们调拨五万兵马,哪个土司不老实听话,就揍他狗娘养的。”

“另外,朕会亲自颁布圣旨对土司们进行推恩,赏赐一些珠宝玉石给那些听话的土司,协调户部降低西南三郡地租,开通奢侈品买卖,保护归顺蛮民、官员、商人安全的重任,就都交给三位了。”

“臣,领旨。”

三人齐齐跪下领旨。一下子,龙潜皇帝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他交代完这些事,便只剩下伍大公子的去留问题,他又拿起炕桌上的策论,不动声色,似乎很随意问道:“诸位都看过了这篇策论,可评几等啊?诸位尽管说,无妨。”

“既然是那位大人的儿子,又写出如此高水平的策论,臣以为当评甲等上位。”

计连营酸酸应道。龙潜皇帝笑道:“朕听计大人这话,怎么觉得有种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味道?”

计连营直言不讳:“老臣若是有那位大人这样的儿子,就不酸了,我家那两个兔崽子就只会舞刀弄剑,打打杀杀,冲锋陷阵还行,就不指望他们能有这番坐镇中军的大才了。”

龙潜皇帝不语,眼中却流露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朕懂你的感伤。他没有再接话说下去,锐利的目光看向另外几人。“儿臣认为也是如此。”

龙枭躬身抱拳道。“臣附议。”

夜千里、战五城没有意见。老三、老五、老七连连点头,只有老六来了句:“儿臣才疏学浅,暂时没资格妄议。”

这话连龙潜皇帝都意想不到,他坐在炕上双眉紧蹙,不一会儿就露出欣慰表情,老六如此谦虚,深得朕心啊。四兄弟似乎都察觉到了父皇神情的微妙变化,四双眼睛齐齐瞪向老六龙云,好你个老六,真狗。龙潜欣慰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就又回到策论的问题上,沉思片刻,笑道:“既然诸位都说好,那就评为甲等上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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