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校尉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能引来百姓这么激烈的反应,他顿时有些慌。“父老乡亲们还请安静!”
沈妙楚高声说着,站在了台阶上,“这些银子既然是衙役们偷来的,理应物归原主,但看着银子磨损的痕迹,想来已经被衙役放在身上很久了,如果人家之前丢失了银子的,汇报到主簿这里来,主簿给大家补偿,没人认领的银子,那就作为土地公公庙的香油钱,诸位觉得如何?”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沈妙楚也不心疼,慷他人之慨这样的事做起来还挺爽快的!说罢,她回头看了眼眉心一跳一跳的主簿,笑面虎似的开口,“主簿大人爱子如民,想来是愿意补偿百姓的吧!”
主簿险些把轮椅的扶手捏碎,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好好好,好一个沈大夫!心里再恨再憎恶,他也得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沈大夫说得在理,本官乃是兖州主簿这都是应当的。”
钱!他的钱!谁知道那些百姓会不会虚报损失的银钱,趁机讹他一笔,一想到自己的金库花在别人身上,他的心就一阵刺痛,都怪这几个没用的衙役,为什么非得把他赏的银钱带在身上?听到这话,庞校尉笑得比下方的百姓还灿烂,“主簿真乃慷慨,既然银钱的事过去了,那就算算柴刀的事吧!”
底下的百姓听说可以补偿,心里算是的了一些安慰,但五两白花花的银子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他们对几个衙役的憎恨不降反升,笑话,这群衙役当官呢,谁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借着官职的便利捞了多少好处,想到近几年越来越难熬的日子,自家的孩子越来越瘦弱,而这些当官的反而越吃越胖,百姓就很难不介怀。副使牵出来一条狗,“就是这条官犬,衙役说是官犬找到了柴刀,而当时阿子正要把柴刀藏起来,可是我们问了不少百姓,竟没有一人看见当时的情况,也不知孰对孰错,阿子和衙役各执一词,那敢问主簿,现在应该怎么判?”
问题抛到主簿头上,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时间,他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心里竟然没底,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故作高深的说道,“本官要先听听阿子的解释,谁是阿子?”
阿子从虬彦身旁站出来,脸上满是厌恶,毕竟在此之前,主簿可是想从楼上丢下瓦罐来将他砸死呢,这件事他可没忘!他高声说道,“我在,我才不是什么杀人犯,你这熊猫眼的人少来污蔑我!”
听到这话,底下的百姓又是一阵大笑,虬彦忙对着身后的百姓拱手,“阿子年幼无知,诸位还请见谅。”
说着,他又转过头,做戏似的敲着阿子的脑袋,不过手上的动作轻着呢,一副‘我都教训过他了你还想怎样’的样子,作罢,他抬起眼,戏谑似的看了眼主簿。看见这个眼神,主簿气得暴跳如雷,觉得一口血堵上喉咙,要不是底下还有百姓在,他真想派人上去撕了这小子的嘴!阿子抓了住脑袋,又道,“这是我的刀没错,我刚从水沟里找到,这只狗和衙役就冲了上来,说我把刀藏起来,真奇怪,我找了一路都没发现这条狗,怎么我找到了柴刀,它就出来了?”
虽然鼠疫横行,但百姓们总得生活,不能一直关着门不出,因此,在阿子上街找柴刀的时候,也是有人见过的,本来在阿子游街时,看见过阿子的人担心惹一身骚,于是没跳出来,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有个挑着担子的男人挥起手说道,“就是,我可以作证,我早上看见这孩子的时候,他手里可没抓着柴刀,他翻箱倒柜的样子摆明了去找东西。”
“就是就是,这柴刀也不小,一个孩子拿着把刀在街上晃谁看见不多注意两眼,但咱们可没见着这一幕!”
百姓们点头,纷纷觉得有道理。还没等主簿问衙役的话,有个较为年少的男孩一敲脑门,大声说道,“这么说的话,不会是衙役拿了阿子的刀,杀了人找不到替罪羊,就趁着阿子出来找刀的功夫,借机把杀人的罪推到阿子头上吧!不然的话,为什么刀上会有血,又为什么是官犬发现的柴刀而不是别人!”
“嘶——”不知道是谁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脑子里已经自己解释了这场阴谋的全部经过,毕竟衙役杀人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前几年就有一桩这样的案子,只是没发生在他们兖州府,但这个案子真像揭开之后,时隔这么多年,提起来时人们还是觉得震惊,就像现在!沈妙楚一愣,这也行?她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杀人的罪名按在主簿头上呢,没想到这些百姓居然自己就给她解决了,这一届的百姓就是好带!底下传来窃窃私语,“天啊,他们不光是窃贼,居然还敢杀人!”
“是啊,今儿天还不亮我就起来挑水,也没看见什么官犬找东西,怎么阿子一出来,衙役就带着官犬来了?”
“听说今早刚发现了一具尸体,不会就是这群衙役干的吧,毕竟只有这群衙役没有宵禁,谁知道他们在夜里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什么偷鸡摸狗,这分明是杀人放火!”
“我之前就说怎么这群衙役对个孩子如此严苛,原来是倒打一耙呀!真是打得好算盘!”
人群里纷至沓来的议论声海潮一样涌进衙役的耳朵里,衙役顿时觉得一堵高墙直直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他打着哆嗦,求救的眼神抬头望向主簿,他没杀人啊!虬彦一直注意着衙役的反应,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眼神,不过他冷哼一声,阿子身上受过的委屈他要让这伙人从头到脚的感受一遍,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被百姓们或鄙夷或厌恶的眼神凝视不好受吧!不好受也得给我受着!沈妙楚把虬彦眼底的情绪看在心里,胸中那股憋着的气总算是出了,这个世界是可恶的,但孩子总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