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想了想,来到外厅里,叫了萤火过来。“少奶奶有何吩咐?”
楚桓宜静养,他的屋里向来只留一个人在旁边伺候着,此刻四月出来了,流萤便走了进去。萤火正在隔壁耳房内和几个小丫鬟做着绣活,此刻匆匆赶过来,立在下首。“我初来乍到,对府上一切都觉得陌生得很,想听你先讲讲。”
四月温声说道。“少奶奶可是要听听府上那些个规矩?”
萤火答道,“若是想听,奴婢叫了张妈妈来,她在府上伺候的久了,最是了解这些。”
“你先给我讲讲这后院里的人吧,”四月说道,“听闻大户人家的后院都是有些侍妾姨娘的,我每日要去请安,怕在路上遇见了冲撞到。”
萤火撇撇嘴,颇有些不屑地说:“少奶奶什么身份,那些姨娘什么身份,便是遇到了,也只有他们向您问安的份儿。姨娘不过比奴才好上那么一点儿,却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
四月笑笑,说道:“我现下除了老夫人和夫人谁都不认识,两眼一抹黑,你大略给我讲一讲,让我心底也有个数。”
萤火听了,便不再多说,四月让她搬个绣墩在旁边坐了慢慢说。“楚府人口简单,少爷房中自是干净的,少奶奶口中的姨娘侍妾,俱是老爷后院的。”
萤火说道。四月心里一动,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二老爷院子里呢?难道没有个通房丫鬟什么的?”
她知道在成亲前不可能先收了姨娘,可这些大户人家里,哪个少爷身边没几个丫鬟。前世她曾闹着问楚墨白有没有通房,把他问得满脸通红,最后只敲着她的脑袋,问她小小年纪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的。“若说放在别人家里,即便是庶出的老爷,身边也多的是想爬床的丫鬟,可咱们家二老爷,”萤火吐了吐舌头,“大伙儿都巴不得离得远些,免得被他割了脸去。”
四月悄悄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些许笑容来。她敛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那老爷有几房姨娘?我瞧着夫人长得貌美,想来和老爷也是十分恩爱的吧!”
“老爷和夫人的事奴婢不敢议论,”萤火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带了些鄙夷出来,“只是老爷的院子里光姨娘便有六个,听张妈妈说,除了老爷成亲前便跟着的姜姨娘和苏姨娘,余下的有三房是在夫人怀着少爷的时候抬进府的,为此夫人还动了胎气。少爷出生后,老爷倒是有些年没往后院带人了,可三年之前,老爷去了趟西域,回来便带着个异族女子,便是那安姨娘。安姨娘长得和咱们不太一样,少奶奶见了一眼便能认出来。”
萤火边说,四月边努力回想着。姨娘们大多深居简出,她不太能见得到她们,只隐约记得夫人病了之后,她去侍疾时曾见过姜姨娘和另一个柳姨娘。两人年岁都有些大了,又没有夫人保养得好,哪怕夫人在病里,她们往前一站也像是房里的妈妈般。柳姨娘长着张鹅蛋脸,一双杏眼倒是很漂亮,只可惜年纪大了,眼尾微微有些下垂;姜姨娘则是一张圆脸,眉毛嘴角都向下撇着,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十分哀苦。两人都穿得朴素,头上的首饰也规规矩矩,没有丝毫逾越。除了她们之外,四月只对安姨娘的印象深些,在老夫人的生辰宴上,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安姨娘身材高挑,高鼻深目,坐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可楚老爷似乎不是很喜欢她,连看都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除了这些姨娘,”萤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现下在菡蕊院里还住着一个如烟姑娘。她本是年初的时候老爷带回府的,可夫人不肯抬她成姨娘,老爷便把人在菡蕊院里先安置了下来。”
“你可知道为何不肯?”
四月问道。“奴婢听张妈妈说,那个如烟姑娘似乎是老爷从那些不干净的地方赎出来的。”
萤火说道,“别的奴婢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就记得如烟姑娘入府的那日,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对她好一通羞辱,把正厅里的花瓶茶盏都摔了,还掌了好几个人的嘴。老爷也发了火,也不管夫人同不同意,径自拨了几个丫鬟婆子跟了如烟姑娘,又亲自送去了菡蕊院,之后的日子里也一直宿在那里。”
因为夫人不肯松口,那如烟便只能没名没份的在府上住着。下人们在称呼上也觉得尴尬,后来干脆一直叫她如烟姑娘了。这样想来,那如烟倒确实有害楚桓的动机了,一来楚桓死了,楚夫人必定痛不欲生,报了连日羞辱之仇,二来这府上除了她和安姨娘之外,其他姨娘年岁都大了,楚老爷又不喜安姨娘,必定会多宠幸于她,一旦她有了身孕,没了楚桓,她的孩子便是这府上唯一的子嗣。四月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的扶手。无论之后她和楚墨白的路要怎么走,眼下她唯一需要做的,便是保住楚桓的性命,只有这样,楚夫人才不会像前世般苛待她,她才能在这个府里好好活下去。烟姨娘,不,眼下还只是如烟姑娘,前世在楚墨白和沈梦成亲的那一天,她曾和烟姨娘说过几句话。那个女子穿着一身茜红色长裙,头发松松挽起,只插了一根白玉簪,鬓边落下几丝墨发,衬得面色如玉般莹润。四月躲在角落里,只觉得心如刀绞,又怕被人看出端倪,不敢抬头。忽的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她抬眼便看见烟姨娘站在她面前。“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璧人呀,”她笑吟吟地说,盈盈眼波却一直落在四月的脸上,“只是奴家看二爷这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莫不是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的?还是说老夫人这次乱点了鸳鸯谱,二爷心里早有了别人呢?”
四月心里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异样,只说:“我向来不怎么出自己的院子,竟没见过姐姐,姐姐是?”
烟姨娘拿帕子掩嘴笑了:“少奶奶这称呼可就错了,奴家是菡蕊院的烟姨娘。”
“烟姨娘。”
四月略点了点头,便唤了萤火准备回去了,“忙了一日,我有些累了,便不在这里陪烟姨娘了,姨娘请自便。”
“少奶奶,”那烟姨娘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今夜月色这般的好,少奶奶何不在园子里逛逛?”
说罢,她便“哎呦”一声,捂着心口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