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跟着少奶奶一整天，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少奶奶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根本不是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能学得会的，便是夫人的亲侄女儿，都没有少奶奶这样气派。“少奶奶，”萤火终于忍不住问道，“您真的是住在这里吗？”

“不是。”

四月说道，似乎也看够了外面的景象，把帘子重新放了下来。萤火心道果然如此，可紧接着就听见四月说：“小时候我做梦都想能搬到这里来。”

“我家住在整个凤鸣县最破最旧的巷子里，”四月闭上了眼睛，说道，“那巷子里住着的，是死了家中顶梁柱的老弱妇孺，是不务正业的地痞无赖，只有我家齐齐整整，父母健在，儿女双全。”

“小时候我跟着同样住在那巷子里的孩子一起厮混，就像一群小乞丐，”四月说道，“我们每天跑到巷子口，见到路过些穿着稍微齐整的，便一拥而上，不给几个铜板是过不去的。后来我年纪渐渐大些了，母亲便开始拘着我，不让我跟他们一起了。邻居家有个老秀才，我帮母亲做完事就跑到他那里，他无儿无女，十分喜欢我，会给我讲故事，教我读书写字的，有时候我写的好了，他会给我糕点吃。”

她说着，鼻子就不自觉地开始发酸，那时她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才想到他要靠替别人写多久的信，才买得起那些糕点。他揣着不舍得吃，等着她来了，才拿出来给她。他死的时候她欠他一场哭，后来每每想起，她都要还他。“再后来我的年纪更大了些，”四月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能帮母亲做些绣活了，每日里便拿着那些绣品到外街上的铺子里换些铜板回家。那时候我每次走到这边来，都想着什么时候我家能搬到这里来。”

她想搬出来，搬离那散发着恶臭的水沟，那一下雨便泥泞的小路，那些搬着板凳坐在门口，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的人们。说话间，马车颠簸的越来越厉害了。四月见萤火仍呆呆地望着她，便对她说道：“要看看吗？约么这要到了。”

萤火听了她的话，又掀起了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比方才还要破旧的房子。小巷昏暗悠长，两边的房舍多年未修缮了，歪在那里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坍塌。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萤火忍不住掏出帕子捂在了脸上。她刚想放下帘子，就看到五六个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的孩子，正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面。“孩子也是会看人的，”四月语气平平的说道，“他们虽会耍无赖讨钱，可看到真正富贵的人是不敢上的，因为那样的人身后大都会跟着下人，他们若缠上去，保不齐便会被打一顿。”

萤火听着少奶奶的话，虽然她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四月微微叹了口气，她掏出早上走时特地带在身上的荷包，倒出里面装的碎银子，从窗子抛了出去。萤火看到那些孩子们一拥而上，扑倒在尘土纷飞的地上哄抢着。“快到了。”

四月说道。马车转过一个弯，四月远远的看到了娘的身影。娘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裳，正站在门口，向他们的方向不停张望着，看到了马车，立刻就迎了上来。四月却突然放下了帘子，把脸埋进手掌中，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前世楚夫人不让她回来，娘是不是就这样从早上开始便充满了希冀的等待，一直等到了晚上，才在邻居们嘲讽的眼神和话语中失望的回了家？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觉得爹娘为了银子把她卖了，却未曾想到，娘应了这门婚事，更多的原因是想让她过上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