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云流市。云缃绮方下了马车,远远地就瞧见那破败的大门口,有人正携一盏灯火,静静立着等候。“阿寔?”
云缃绮步伐快了起来,朝那灯火处跑去,“虽说快入春了,夜里还是凉得很,你站在这处作何?”
直到她走得很近了,才瞧见那人一脸怒色,嘴撅脸掉的。“我站在这处作何?若不是在书斋里找到刘希封信,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去了呢......”崔寔语气比夜色还凉。云缃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阿寔,对不住,叫你担心了。怪只怪么,这信来得就晚,约的时间又是今个傍晚,那咱肯定不能爽约呀,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我在车坊雇了辆车,多给了些钱,让那车夫一直在孙宅旁候着的,若是三个时辰内未归,他便会来云流市寻你。”
崔寔的脸色显然没有软下来,“若是那车夫把你卖了呢?深山老林的,我要去何处寻你?”
云缃绮扶额,“这,这,这咱们奉县的百姓还是很淳朴的,决计不会干那事的。退一万步说,把我卖到山里,我能值几个钱,到时候别说是他这活计了,小命也难保。”
崔寔猛得咳嗽起来,待身体状态稍缓和些,又厉色道:“你又怎知自己不值钱?”
云缃绮见他着实是气得不轻,也不敢再多言语,口里直道:“我的错,我的错,怪我。”
旋即便见她挽起崔寔的胳膊,撒娇道:“大好人,快进去吧,人家怪冷的呢。”
崔寔白她一眼,把灯笼一转,往窃心小居去了……云缃绮踏进院内,见四方廊庑上的青色灯笼,齐齐都被点得亮亮堂堂,不由啧啧道:“阿寔,你点这么灯作何?怕黑?”
崔寔又白她一眼道:“我是担心你怕黑。”
云缃绮心里有点小感动,嘿嘿望着他笑。不过,这么一说,她又想起,今个在孙宅那些事了。“我同你说啊,今天见的那两位贵客才真是吓死我呢。”
崔寔由着她絮絮叨叨的讲着那孙灵母子,也由她揽着自己的胳膊进了雅室,一言不发,似在憋笑。他自火炉上取来热水,替二人泡上壶热茶,趁着热喝下,这才道:“看来你此次取胜的关键,除了手艺,经营头脑,更多是心意呐。你那句‘提拉米苏乃铭记我心之意’,换谁听了不得哭得稀里哗啦的?”
云缃绮瘪瘪嘴,“那可不,这世间万千难事,不都是看攻不攻得了心罢了。”
她轻抿一口茶,烫得嘴胡咧咧,大叫道:“烧心了啊。”
崔寔终是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看来,这热茶亦能攻心。”
云缃绮翻个白眼,“果然,你看我出丑时候最开心。方才说到哪来着,对,那位九福珠宝的千金年灿灿,阿寔可有所耳闻?”
崔寔略思量一番,道:“这事可凑了巧了。近日,年灿灿家里有桩官司找上了府衙,处理此事的便是云县丞,他似是为此事多有奔忙,我几次三番想找他问问袁娘子的态度,他都无暇顾及。”
云缃绮道:“该不会是我爹压根就不想理你吧?”
崔寔摇头,“我二人在府衙,倒是处得比较和谐,依云县丞的性子,不会如此不给我留情面,应该是此事过于棘手的缘故吧。”
云缃绮闻言,倒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何官司?”
崔寔大饮一口茶,这才絮絮叨叨地讲起来,“据府衙的巡捕讲,年家的珠宝铺子,近日丢了样镇店宝贝。年老员外老早就报了官,可十日过去了,还未寻到那偷盗之人半分踪迹,竟急得那老员外,一病不起。”
云缃绮疑惑道:“这什么宝贝能给老爷子气成这样?”
崔寔道:“若说起那东西,并非那黄金步摇,也非稀罕玉器,更不是稀世宝石。”
云缃绮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喝了点茶,往这书斋里一坐,真当自个是说书先生了?赶紧说,到底是啥东西?”
崔寔来了劲儿,玩笑道:“书接上回…那便是,一串珍珠项链。”
云缃绮大吃一惊,“哈?什么珍珠卖那么贵?是什么南海夜明珠么,还是什么鲛人的眼泪么?”
崔寔摇头,“此珍珠项链,名为‘碧玺’,倒不是贵在珍珠这样材质,而是贵在最中间那颗碧玺珠的个头与样式。”
“那珍珠能有多大?”
崔寔半起身,撩了撩腰间挂着的玉牌,“与此物尺寸差不多。”
云缃绮又问,“那是什么样式?”
崔寔道:“听说这颗珠子,从不同角度望去,可瞧见三幅圣贤画像—孔子、老子、还有释迦牟尼,因而又被称为‘圣子珠’。”
云缃绮惊呼,“这么大珍珠,还是圆的,那戴在脖子上,得多累人啊,这得多大的豪门世家肯买此物挂在脖子上?还有脖颈上同时挂着三位圣贤,得多大本事才压得住啊?”
崔寔笑道:“这件宝物九福珠宝并不对外出售,乃是祖传之物。年老员外似还在家中放下话,若官府无力寻回,自家后代,不论子侄,谁能找到这碧玺珠,谁便可继承九福珠宝。”
云缃绮揣测道:“那年灿灿便也在这继承人之列了?”
崔寔颔首:“珠宝生意,本就是女子光顾得多,因而,年家并没有孙家那般保守,有好几位女性继承人参选其中。”
说到这,云缃绮又发起愁来,叹气道:“既是要去寻那宝贝,年灿灿定是不得空来我这窃心小居做客了。这安娘子,怎就偏选了她来做投资人呢?”
崔寔却不急,只靠近她,低声道:“若是你有法子能寻到这宝珠呢?”
云缃绮一拍脑袋,连声道:“对呀,对呀,我咋没想到这。年灿灿若是继承了九福珠宝,那我这钱袋子不就更大了么!”
她昂首,“啵”地在崔寔脸颊上亲了一口,又道:“阿寔,你自是我的宝珠,这脑袋瓜,真聪明……”崔寔轻咳几声,面色绯然,低低道:“总没个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