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人命好轻，话语好重，黑白好难分。再睁眼，泛着泪光的眼眸里，出现了对抗不公的坚定。“王爷，若是他们能活着，您还会一如往昔地重用他们吗？他们的家人还很能平安吗？”

宋秋烟重重呼出那口浊气，恢复了平静。九王爷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旋即给出回答：“你要是救下他们，我便把他们送给你，任你差遣。怎么样？”

“不用。”

宋秋烟一言回绝，“我希望王爷能让他们恢复自由身，从此来去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要过的日子。”

“随你。”

九王爷突然来了兴致，伸手请她自便。“好，那么，我开始游说了。”

九王爷不屑一笑，瞥了一眼窗外的翠竹，似乎无心听她郑重其事地说话。宋秋烟走到七个士兵身边，问道：“敢问王爷，您平日待军士如何、待百姓如何？”

九王爷仿佛是听见了一句废话，有些不耐烦：“自然是厚待的，本王征战期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甚至同百姓一起忍饥挨饿。”

“忍饥挨饿是指安阳三郡的那次苦战吧？”

宋秋烟神情恹恹，“据我所知，那次战役，您与将士们闭城死守，发誓人在城在，不死不休。”

九王爷点点头，仍是没什么兴趣浪费时间。宋秋烟置若罔闻，又问：“那次苦战。这七位也在吗？”

九王爷将目光投向那七个将死之人，眼神里空无一物，就像是在看一个个稻草人，没有一丝期待。七个人中有两个低声回禀：“末将守过安阳城。”

宋秋烟德古掌声单薄地响起：“好！安阳苦战，十三万军士只剩三万看到了燕国退兵看，你们两个也算跟王爷出生入死过了。”

九王爷已经皱起眉头，想要打断。宋秋烟却用一个问题，让一切躁动回归到原来的鸦雀无声：“可是安阳三郡的百姓，死的只剩五千余人了！”

“三个大郡，曾有泱泱十余万人，胜利的那天，却是家家皆有白骨枯，户户尽是戴孝期！”

“您，是真的爱民吗？！”

九王爷被戳到了心肺，拍案吼道：“不这样安阳三个郡早就不在了！”

“这是战争！必定会有牺牲！！！”

宋秋烟也发出一声嗤笑：“呵，您口口声声说爱民，最后爱的还是自己的家业。”

“安阳三郡，曾是您少时的封地！若不是这层原因，您也不会顶着个整个朝廷的议和声，一人力战，誓死守城！”

宋秋烟一阵见血，直戳重点。“朝廷却是摆了您一道，故意把延都放弃了，让本该去东边的燕国军队改变路线，去了南边的安阳，可是，如果当时割延都和安阳周边，安阳郡城的所有百姓都不会饿死！”

宋秋烟语气不善。“闭城，意味着他们连出城谋生的机会都没了。是您一手害死了那九万多位无辜的百姓！而且，他们，他们曾见证您的年少时光，陪着您一同长大！”

九王爷掀翻书案，案台上的书册纷纷扬扬，如同安阳三郡胜利那天的纸钱一般，飘扬着，也坠落着。他失控怒吼着：“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宋秋烟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是宋秋烟，我是大周百姓，我以生者的名义，代死者讨公道！”

赵玄双目猩，满是杀意：“你以为赐婚在身，我就不敢杀了你吗？”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会正确吗？”

赵玄的剑眉蹙起，怒中多了一丝气郁。“杀了我，或许再也没人会指责您了，但错误不会消失。”

宋秋烟松开攥紧的手掌，“我们都是可打可杀的草芥，可王爷出生入死多年，该意识到自己也是人，您也会痛、会死、会难过。”

“我没痛过您的痛，但我希望，您身边能少一点痛苦环绕。”

宋秋烟默默地捡拾着掉落的书卷，轻轻发声：“死去的人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但活着的人该想到自己也脆弱得和他们无二致。”

“因为人会病会死，才要学会慈悲与怜悯；因为人会渴望温暖，才要学会温暖别人。”

“也许对将死之人的善良改变不了他会死的结局，却可以改变自己的结局。”

“善良也许不会被人理解，但刻薄与虚伪，总有一天会被揭露。”

“九王爷，宋秋烟不求您放过我们这八个微不足道的人，但求您放过自己。放过自己的内心，也放过那些过往。“宋秋烟顿了顿，”您今天或许还是想杀了我，但是等明天或者后天，您想通了，就不会那么想了。“九王爷神色阴鸷，冰冷地命令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宋秋烟带头辞别：“秋烟先行告退，王爷万安。”

一连几天，九王爷都称病不出，除了上朝哪里也不去，甚至没再和将军们商议征战的事情。徐管家想跟他汇报前几天查账的事情，九王爷只用一句“乏了，改日。”

推掉了。府中的人都很担心九王爷，怕他生病。宋秋烟一想起那个死去的士兵，就觉得大家不分黑白。这种王爷，有什么可关心的。仆人的命，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死了就死了，哪来的怜悯？大厨房里的人都为王爷不怎么动饭菜急得团团转，想尽办法换新花样，生怕王爷饿着。水环甚至跑来找宋秋烟，一边埋怨她不关心九王爷，一边又打听开胃动食欲的小吃。宋秋烟不太想认真回答。水环急了：“宋秋烟！你可是准王妃唉！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王爷啊？”

“王爷有人关心的，也不差我一个啊。”

“那你也不能这样子啊！”

水环头头是道，“你也应该关心王爷的啊，你以后是他的妻子，不关心他的生活，还一副死活都没关系的死样子，看了就叫人来气！”

宋秋烟无奈长叹：“说完了就办你自己的事去吧，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九王爷。”

“怎么就没心情了？”

水环觉得宋秋烟孺子不可教也，但就是还想教育她。宋秋烟及时让她打住：“别别别，我都知道，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聊天。”

水环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宋秋烟，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九王爷冷血无情？”

水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