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薛小姐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响起。“嗯对，我是，是不是有个小子要过来找我？嗯对，姓聂，放他进来。”

结束对话后，薛素拍手笑道，“看见没，说曹操曹操到，这衰仔等不及了，大清早地就跑过来了！”

红线心知她家上司一天之内总有那么几回自恋显摆的时候，于是没有接话，继续弹琴。清朗的弦乐再度响起，薛素就在这乐声中好整以暇地等客上门。几分钟过后，门外传来清晰叩门声。“这么快？”

薛素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几步蹦过去开了门，“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怎么样小衰仔？考虑好了没……”话音戛然而止。红线停止了弹奏，朝门外望去，不由骇然一惊。水，血水，顺着门缝直淌在地板上。来者每走一步，皮肤苍老如枯树的赤脚就会在红木地板上印出一个混着血腥的泥印。当他摘下头上的斗笠，梳成道士髻的花白头发露出，一双老眼浑浊却矍铄，正是昨天在顶层打扫卫生的老头，他也是镇灵府的一员灵官。可灵官们从没有这样进镇灵府的，老头的这身打扮明显是灵官各自的武服戎衣。正常情况下，结束战斗就得换回常人的衣服。而这次或许不同，他太过劳苦，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力气换掉戎衣。“薛大人，出事了。”

他竭力平息上涌的血气，忽地扯开棕编蓑衣，露出脖子和腰间悬挂的几十把各式玄铁刀剑，只是无一例外，上面都有了大大小小的创口。“修复它们需要些灵力，所以我就这样进来了。”

他解释道。薛素沉默，她喜欢叫老头为老铁，是因为他喜好收藏各式铁制兵器并将它们都挂在身上。每一走路，都会发出铁器相撞的声音，就像是开了个铁匠铺。而他身为灵官的正名，就是“爱铁道人”。试问什么样的恶灵，能将拥有几十把玄铁兵器的灵官，逼到这样的地步？“哪个地方的恶灵？”

她沉声问。爱铁道人长吁了一口气，接道，“安庆。”

“安庆是在我们江南府的辖区内吗？”

她问。“庐州为江南之首，安庆在庐州下方，应该在我们与中楚府辖区的边界上。”

红线接道。薛素点点头，忽然抓起椅背上的风衣，“那好，我跟老铁一起去。”

说着直朝天顶奔去，她灵力充沛，可以做一个符阵直接将两人送到安庆，省得中间路途周折。她预感这是个不一般的恶灵，绝不能轻易放过。“灵旗！”

红线突然喊道，“那等下……”“聂琛交给你了，老铁这边的事更重要！”

说完，裹着墨绿风衣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白日风平浪静，夜晚百鬼横行。晚夜郊外，开阔地处。聂琛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那个红……红姐，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大晚上麻烦你跟我一起出来。”

一旁的红线摇摇头，夜晚的露水粘在她乌黑的发髻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银白的霜花。即便是穿的便装，她的打扮还是颇有古典韵味。白肤红唇发上簪，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现代，这种扮相也很少有人能胜任。聂琛也不想麻烦这位唐朝美人，无奈背着少年过去的时候薛素已经离开了，而白天恶灵又不会出现，他们只得暂时稳定住少年眼痈的恶化，焦灼地等待天黑的到来。了解到昨晚的情况，红线义正言辞地表示要过来帮忙。好在他对少年用的北极天蓬印的确有祛疾辟邪的功效，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要真的治好少年眼中的恶痈，还得找到那只名叫休旧的恶鸟。“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红线说道，“休旧的事情还是前两日灵旗和云山一起去处理的，没有做好，我们也很抱歉。”

不过也还好灵旗不在这儿，她心想，以她这位上司的个性，恐怕得气得跳脚，大骂萧云山走之前都没把屁股擦干净。“灵旗是谁？”

聂琛奇道。“这是薛素的字，因为我比她年岁高，所以她不让我叫她大人，只叫小字灵旗。”

聂琛“哦”了一声，心想你们古人真会玩。两人就这样在附近的土地上来回逡巡，试着靠已有的线索来推断出休旧的去向。只可惜徒劳无功，等到了午夜时分，聂琛终于走不动了，一屁股蹲在地上。他伸出手指，在空中乱画了几笔，并没有预想中能勘探千里的符印出现，在找东西这件事上，那什么上清篆法似乎也没用。果然老白也不是万能的啊，聂琛在心里感慨。“红姐，你不累吗？”

他看向旁边的典雅女子。红线摇摇头，她仍在耐心地拨弄着眼前的地皮，白而细韧的手指像是在拨弄琴弦。拨弄琴弦？聂琛心中一动，“红姐，你听力好吗？”

“还不错，”红线停下手中的活计，问，“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吗？”

“有个不算主意的主意，”聂琛被她的容光照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那个…红姐你不是会弹阮琴么？声音受到物体的阻碍会产生回声，我们可以通过回声传递的差别来……”红线沉思不语，聂琛突然觉得自己说了蠢话，要是听觉能灵敏到这种程度，那恐怕就不是人了吧！他连忙解释，“那个要是不行，咱们再去想想别的法子。”

“不用，你的法子很好。”

红线站起，翩然转身，再面对聂琛时，手中多了一把阮。她摆好架势，手指轻捻，弹了一个音。聂琛本想说这个声音会不会太小了，谁知清亮的音节刚落下，四周无端起了一阵细细的风，将那个音传出很远。片刻之后，百米之内，草木俱动，四面八方的气浪裹着回声，朝红线所在的中心聚拢过来。红线怀抱阮琴，闭眼不动，须臾间，她陡然睁眼。“有动静？”

聂琛连忙问。红线轻轻点头，又连续试了几个音，这下她完全能确定异动所在的方位了。“约莫是这个方向。”

她朝前遥遥一指，“四里开外的地方。”

“西南方向，两千米开外……”聂琛喃喃念叨着，当两人再次对视时，都不约而同地念出了同一个名字。“金陵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