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的破水声响起,赤裸的双足他上河岸,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嗬嗬嗬嗬嗬!”
男孩捂着嘴压抑着笑声,四周皆是哗哗的流水声,他的笑声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像是终于知道没人能在此打扰他时,他忽然松开手,淋漓的鲜血从他嘴边溢出,顺着下颌骨滴落到河水。“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好吃!好吃!”
不远处的河水冲刷着几名流浪人的尸体,无一例外的都被掏空了双眼,露出血红脓黄混杂的溃烂颜色。休旧沿着河堤跌跌撞撞地走着,因饱食而兴奋张狂的笑声从这边一直传到对岸。忽然,他停止了笑声。对岸,一男一女遥遥望着他。与此同时,聂琛画完最后一笔符咒,金光大盛。“伏!”
他吐出这个字。男孩轰然跪地,脖子上有如万斤重物压下,逼得他抬不起头来。“治都总摄印!”
休旧挣扎着仰首,咬牙切齿,“聂绍元,你来得很是时候。”
他猛一转身,突然消失不见了,金光篆印空落落地悬在上方,化成了金尘。“怎么回事?”
聂琛诧异地望向红线。“恐怕治都总摄印对他失效了。”
红线紧抿着红唇,目光一直锁定在眼前滔滔的河面上。入夜的河水冰且砭骨,一滴水溅在了她的鞋面上。“趴下!”
红线大喊,按住聂琛的头压下去,背生双翼的幼小身影突然显现,休旧张着尖利的五指,直刺向他的双眼。擦身而过,聂琛脸上多了道细细的血痕。“怎……怎么失效了?”
聂琛挥舞着手指,然而眼前一片空白,没能画出符咒,老白残灵赋予他的本能突然消失了。“聂练师留在你是身上的只是残灵,偶尔失灵也在所难免。”
红线半伏在聂琛前面,语速飞快。“聂练师是……”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聂绍元,你和他是同族。”
红线猛地扯下阮木上的转轴,琴弦脱落,她绕过手掌缠上一圈,“记着,别看休旧的眼睛。”
她说完,猛地起身撞向对手,像是拔地而起的枭鸟直冲云霄。四把调琴的转轴被她卡在指间,锋利的尾端刺向男孩的眼睛。就在此时,男孩猛地睁眼。红光大盛,红线迅速错开视线,生有倒锥的转轴擦着男孩的头发偏离了目标。男孩咧嘴一笑,五指抓向她的双眼。聂琛看着惊险,心几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红线一挥袖,以一个两膝跪地的姿势后仰,休旧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却突然捂住脖子,翻转着滚在了地上。“咳!”
男孩死命扯着脖子上的某个东西。聂琛看清楚了,那是四条铜弦,休旧注意到了尖利的转轴,却忽视了这些细韧的琴弦。生死在一瞬间倒转,铜弦死死勒住了男孩的脖子。红线一手抖着衣裙上的尘土,一手拖着休旧走到河边,她想把他丢下去。聂琛听红线说了,只有何罗鱼的血肉才能治那少年的眼痈。况且相较于休旧这种攻击性极强的恶鸟,何罗鱼更容易被人制服。“红姐,需要帮忙吗?”
聂琛走过去问。“被我的阮弦缠上了,他跑不掉的。”
红线说着,拽起男孩破碎的衣领推下了河岸,“现在只要——”“噗通”,重重的落水声响起,眨眼间,刚才还与自己交谈的人就被扯了下去。“红姐!”
聂琛大喊。炸裂般的声响从河底传来,水面上爆出一团团气浪,冰冷的河水溅起几尺高,以暗夜为背景化成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上清篆法,上清篆法。”
聂琛喃喃念着,伸出手指,希望老白的本能能在这一刻突然显灵。虽然仅仅只见了两次面,但他依旧觉得红姐是个好人,而一个好人,不该独自在河水下与恶灵搏斗。该死!为什么一个都画不出来!聂琛蹲在河边焦躁地想,平时衰也就算了,这时候衰是会害死人的!可那什么厉害的上清篆法他现在一个都使不出来啊!那些咒语和图案太过复杂,他一个也记不住,何况到现在为止他也只用过三个……等等,三个?聂琛心头一亮,昨天晚上用的那个咒语似乎很短,而且图案也比较简洁,他也许能画出来。“试试吧。”
聂琛集中精力,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在虚空中一笔画出篆印大致的样子。冷白的纹路渐渐显现。“酆都狂言,北极杀鬼。”
光芒大盛。聂琛疾速挥手,将这枚篆印打向河面。冷白色的光芒沉入水中,无声无息。就在聂琛的期待即将破灭时,水面骤平,像是有某种威压安抚住翻腾的波涛,将那份躁动强行按住了。一个绿色的身影破水而出,浑身上下都在湿淋淋地滴着水。聂琛觉得有几分眼生,怔愣间,那人忽然挽起湿泞的长发,露出一张雅艳的脸,聂琛忽然认出来了,这是红线。她在水底化成了自己的灵官装束,一身苍翠的圆领唐衣,乌发用一根冷绿的簪子高高绾起,连眼神都被这身服饰所感染,带着一点冷意。破水声再次响起,休旧从河水里爬起,褴褛的衣衫几乎遮不住那身孩童稚嫩的皮肤。他斜眼看着女子,轻蔑而猖狂的颜色毫不掩饰地从眼底显现。“你叫红线?”
男孩冷笑,“我看你一身绿,倒不如叫绿线算了。”
“我名为红线,并非好着红衣,在潞州节度使府上的时候,我只是一名伴奏的青衣。”
她忽然摊开手掌,交错如枝蔓的纹路从手腕延伸至整个掌心,那些纹路都是斑驳而古艳的红色。“手有红纹,形如细线,所以我叫红线。”
她说完,忽然望向聂琛的方向,“刚才的篆法很有效,能再用一次么?”
聂琛用力地点头,“能!”
“那好,”红线也对他点头,“就拜托你了。”
她的手指忽然点向额心,那块仿佛用墨笔画就的奇怪图案上。“太一神名。”
她轻声念出花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