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玄墨不见有半分惊讶，轻提衣摆，点水而来，只是霎那的时间宝蓝衣袖仿若鼓风，风落，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展现，远山般冷傲的面庞，曜石一般清亮的眉眼，宝蓝色衣料衬得那脸上的皮肤更是如玉瓷一般莹润，而他就这么，就这么近，这么近地在我眼前，于是，有件不算好的事情很不凑巧地发生了。立时我只觉鼻中一片湿热，再接着，探手去看，伸手，是一片殷红，干干一笑，吇--又是一股热流：“祈公子，你能不能先把人皮面具还戴回去，你这脸我看着不是那么舒服。”

想想，觉得说的委实牵强了点儿，赶忙改口道：“不了不了，你还是稍微站远那么三两步就好。”

祈玄墨细微地扯动嘴角，凤眼里却看不出丝毫笑意，话听起来倒像是有掩不住的戏谑：“楚夫人，鄙人真真如此碍眼？”

我生生噎了一下，不知如何接下，心底自然是想撇清和楚云拓的“夫妻关系”，可是被他这般唤出，像是被人在脸上烧了把火，热烘烘的。楚云拓掀掀唇，斜睨着我俩，对于我很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一边拿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袖中掏出来的帕子，一边假意责备道：“娘子怎可如此待客？祈公子初次屈驾楚府，未曾亲自迎驾已算失礼，娘子这是要叫为夫难堪么？”

我也顾不得去和他计较如何拿得锦帕了，抓过来胡乱擦净鼻血，仰脸笑道：“云拓兄，莫要再这般说笑了，倒教祈公子误会了。”

不管怎样，我不能让他误会我，哪怕我知道他的眼中是看不见女人的，因为他是个断袖！“误会？”

祈玄墨挑眉。“误会？”

楚云拓皱皱鼻子，听见祈玄墨的话似是更为恼火了，“误会又怎样，你迟早是我的娘子，为夫早叫晚叫都是一样的，哪里说笑了？”

不得不说，如果这是表白，我会感动得稀里哇啦，可是在一极品男面前，还是我爱慕的男子面前，这话就有点叫我为难了：“楚云拓。”

“嗯？”

“我不曾应过你。”

闻言向我逼近，那桃花眼里潋滟满溢，越近却越像是利刃一般刺人：“不曾应过，哈哈，说得多好！哈哈哈……无妨，子寒，你是我楚云拓的，便是你不应我，你也是我的楚夫人。”

只觉心深深地漏了一拍，我看着他，不知该笑该哭，就算声音纯真得宛若孩童，却不能当做孩子的戏言，它是誓言，势在必得，却无奈万分。我步步后退，却不敢反驳，只能担心地看着他，不知可是话说重了：“云拓，你……”祈玄墨想必也是知道的，方才那般唤，许是故意的：“云拓兄，追求女子可不是这般的强行逼迫，对待女子应当温柔。女子如水，你这般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

声音也依旧不见波澜，清清冷冷，说的话倒是骇了我一把，这哪里像是他说的话？对待女子温柔？他哪里温柔了？私以为还不及楚云拓，更何况那日玉满堂牡丹居不解风情的也是他，哪里又教训起人来了，这般想着，眼睛不自觉地瞟了过去，无疑，自然落入头顶的楚云拓眼里，他抿紧唇，一点也不怜惜地拽紧我的手，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开口：“玄墨兄，家里事让你见笑了，今日就且这般，多谢玄墨兄不吝赐教。请恕云拓今日无暇送客，且就自行离开吧。”

主人已下逐客令，按理说，祈玄墨是应该离开了，可是他却逍遥自在地拣了张石凳坐下，不紧不慢道：“既然苏紫涵并非内眷，云拓兄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叫我苏紫涵？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玉满堂那日，还是与楚云拓相识那日，还是前几日刚刚得了消息知晓，还是今日凭着名讳揣测出了一二？毋庸置疑，这句话着实使楚云拓恼火了，他松开我被紧紧箍住的手，缓缓转过身去，红衣似火般凛冽，眉宇间的不屑神色尽显：“呵，自取其辱么？对于子寒，云拓可不知这四个字如何写。玄墨兄，云拓已下逐客令，你何故反是在此坐下了？”

相比楚云拓的恼火，祈玄墨倒是笑得一脸坦然，剑眉如飞，斜挑入鬓，凤眼因为嘴角勾起的笑意微微上扬：“云拓兄果真一片痴情，只怕……”他顿了顿，朝我挑了一眼，又接着看着楚云拓，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大锤，一点点瓦解楚云拓的心理防线，“只怕苏紫涵这丫头可不知道如何消受如此深情。喔，对了，说到这儿嘛，倒是云拓兄糊涂了，你虽是有下了逐客令，可是未曾道明时间，玄墨哪里敢妄自离开？”

“现在，马上，立刻！”

楚云拓龇着牙，一字一顿，怒气直干云霄，一手紧握着拳，一手用力挥出去，直指出门的方向。俗语有云什么来着，喔，对了，三人行，必有奸情。我倒是不曾想过，祈玄墨竟然对我也有“奸情”！“云拓兄何必大动肝火，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呢。不过接下来，你倒是可以怒上一怒了，苏姑娘，玄墨爱慕与你，不知玄墨可否有幸，诚得芳心眷顾？”

祈玄墨说的不咸不淡，即便是表白，也是冷得好似一块冰，可是却温软了我的心，因为我看向他的眼神是我看不见的柔情，口中的声音也是不知晓的温柔款款：“嗯。”

楚云拓听了前面本是要去拎他的，可是听到后面，脚下已然顿住，木楞地看着我，听了我话后更是一脸漠然，好似不认识我一般：“呵，郎情妾意，倒是云拓打搅了。苏子寒，你和他走吧。”

我不知道，原来孩子一般的声音，在此刻听来，竟然也可以是无尽的苍凉和落寞，让人心底很疼，可是我明白同情不是爱情，我不能给，所以我只能离开。然而我忘了楚云拓先前的那句话了、那句不屑的话了--“呵，自取其辱么？对于子寒，云拓可不知这四个字如何写”。就在祈玄墨牵起我的右手，拉着我正欲离开的时候，我的左手臂被人紧紧拽住，耳边听得身后人的挽留：“子寒，我待你是真心的，不要和他走。”

一字一字，好似哀求，桃花眼里已经有泪珠隐隐，好似天上的星辰碾碎在他眼里，那样晃眼，我慌得连忙转开脸，不去看他，想要挣脱，却好似无力，只能叹口气道：“我喜欢他。”

身后人笑得凄怆，一根一根手指慢慢松开，最终是击打在身侧的闷响。祈玄墨始终背着我站在身前，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而他也始终未曾转过身来过问，那一刻，我觉得，他的心里应该是没有我的吧，有些灰心地想要松开他的手，却没有舍弃的勇气，我知道是他，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他，不是朝夕相处的容逸，不是唤我“娘子”的楚云拓，是他，一个好似冰一般清冷的男子，却又好似谜一般引我贴近探寻的男子。所以，坚定地抓紧了身前人的手，打算快点离开。“子寒，你会后悔的，后悔选择的不是我。”

身后的声音很浅很淡，像是在平静地讲述一个事实，让我迈出的步子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