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现在莫云义无比能感受到这首词的意境，白头堡的大门再次为他打开，这次他是真正的，卫字营的一员。

城门再一次轰然坠地，莫云义肩膀一颤，飘着鹅毛大雪的北地山川他们将再无接应，惟有身边的袍泽和胯下的战马才是依靠。

卫字营的大旗在风中招摇，大旗之下是卫字营统领游击将军彭易明和他的亲随，其余九个百夫长将彭易明拱卫其中，莫云义就在队伍中比较靠后的位置。

莫云义的马术尚且不敢恭维，但好在这种集团作战并不需要莫云义操纵太多，马儿都有灵性的跟着老马前行。

他反复保养过的骑兵弩就挂在马鞍下，腰刀也在出门前擦拭了多次，不过莫云义实在不想有用得到这把刀的机会。

“耳肩胯脚一条线，马镫不要踩太前。”

莫云义默念什长教他的口诀。

“持缰绕指握拳心，直腕曲肘放轻松。”

戚九一拍马来到莫云义身侧。

“什长，你又编出来了？”

“记好了！”

戚九一和旁边的什长举手示意一下，便向队伍前边去了。

莫云义紧紧握着缰绳，根本不敢动作，更别提像戚九一一样在人群中自由来去。

戚九一来到了卫字大旗下，彭易明在这边等他。

“九一，你到前边带路。”

彭易明下令。

“唯！月儿，驾！”

戚九一神气的策马扬鞭，瞬息间就来到了队伍前侧，一些袍泽笑骂戚九一装什么装呢，却一边又在心中羡慕戚九一确实挑了匹好马。

他那匹铁青马，一身铁青色，唯有额头有一白色的月牙，这是他几年前从马厩里挑到的一匹病马，时人都嘲笑他是个傻子，可谁想到病养好了之后是这样一匹良驹。

边军无战时，常举办各种军演大会，维持军队实力，提升士气，自戚九一得到他那匹“月儿”之后，马术比赛都是戚九一拔得头筹。

自然的，军中各方大佬都想挖来这个汉子，但谁能过的了彭易明那一关，那可是被称作“玉狮子”的军中悍将。

别看戚九一暂时只是个什长，那只是功勋不够，等这一战结束，他最差也是彭易明的嫡系百夫长。

不多时，他们就发现了那些不要命的粮商的踪迹。虽说他们有意掩盖，但参差不齐的雪还是暴露了他们。

很快了，很快他们就要碰上了。

这时邓二郎策马凑近莫云义身侧，说。

“这是你的初阵，不指望你神勇发挥，但求无错，特别是不要想着逃跑怯战。”

“放心吧，邓大哥，我绝对不会的。”

莫云义拍拍胸膛保证，虽然他也没底，不知道自己这不堪入目的马术会不会闹笑话。

邓二郎深深的看了莫云义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雪下的茫茫大，十丈外的东西已经看不见。

一马当先的戚九一忽然弯弓搭箭，箭指前方某处，松弦。

雪原中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再前进些，原来是断后的一骑，人跌在雪中，鲜血染了地面，马儿呆呆了立在一侧，马后拖着的一个耙子，证明此人是负责掩盖踪迹的。

“跑了一个。”

戚九一如此对彭易明禀报。

“继续追。”

“追上之后呢？是破敌？还是肃杀？”

彭易明剑眉一凝。

“全部肃杀！一个不留！”

另一边，莫云义要喘不过气了。

戚九一走后，他和邓二郎划归到旁边的一个什，前方传来急促的哨声，莫云义不知所措间，许多士兵取出了背负的弓箭，或是抬起了弩。

莫云义能做的只有抓住缰绳，安抚马儿，不被突然加速的马儿甩落马下。

“备战哨，弩兵需箭在弦上！”

邓二郎在一侧提醒。

莫云义慌忙的一手执缰，一手去拿弩，手忙脚乱的张弩搭弦。

“别慌！切记脚前掌踩蹬，不要太前！否则落马时无法脱身！”

“明白......”

但莫云义真的明白么，他现在正烦着马上发力真困难，他绞了好几次都无法张开弩弦。

前头的戚九一已经看见了那些摆好车阵的粮商，正像只刺猬似的对外张弓搭箭，架起长矛。

彭易明拔出宝刀，刃向前方，喊。

“肃杀！”

“肃杀！肃杀！”

这是彭易明的亲随大喊。

“肃杀！肃杀！肃杀！”

整个军阵自发分成了三块，中军大旗正在风中招摇，彭易明和卫字营的重骑兵，枪骑兵都在此处，他们冷漠的望向敌阵，缓缓抬起大枪长槊。

旁边两侧已轻骑兵为主，弓手弩手具在此处，包括莫云义。

他的耳朵灌满了这些魏国军队的怒吼，“肃杀！肃杀！”

仿佛他才是被杀掉的那个，大脑一片空白。

砰！

有什么物体撞击着莫云义的兜鍪，莫云义触电般的转身，原来是邓二郎将不知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现在他面色铁青，他的呵斥和战吼融为一体，莫云义听不清，只看到他面孔上的刀疤在跃动，化作一个钩子，把莫云义从震撼中来拉拽回来。

莫云义回过头，他赶紧完成了弩箭上弦的动作，随后死死的盯向前方。

那些人慌了，不等他们近前就零星的射出弓箭，只看见什长举起手臂，弓手弩手都站在马镫上开始瞄准，莫云义慢了一拍，但好在没有出错。

他已经通过弩上的望山看见敌人了，他将望山，弩箭，敌人，三点连成一线。

“放箭！”

莫云义扣动扳机，他的弩箭和袍泽的箭一起，化为覆盖在敌人头上的乌云。

“肃杀！肃杀！肃杀！”

中军凿阵，粮车仿佛小孩的玩具般，被前侧的骑兵用马槊挑飞，后续部队如入无人之境，直捣黄龙。那些粮商雇的散兵游勇那还有什么抵抗的能力，丢下武器，落荒而逃。

两翼迂回，弩手放好弩，拔出腰刀，直插敌人的肋部，驱赶敌人，迫使敌人无法四散奔逃。弓手继续放箭，将漏网之鱼一一点杀。

瞬息间，中军已经把敌阵犁了一遍，从另一侧离开敌阵。奔出一段距离后，调转枪头，继续凿阵。

走头无路的敌人跪在地上求饶，但谁在意呢，马蹄踏在他们的头颅上，在雪上绽开一朵刺眼的花。

这一趟之后，整个战场都被扫干净了。

是的，如此之快，上百条人命便在骑兵的冲锋下化为肉泥。他所在的卫字营甚至不是满编，只有约莫六百多骑。

莫云义看着眼前鲜血味弥漫的一地狼藉，没忍住，趴在马脖子上，开始呕吐。

“给，喝点水。”

邓二郎递过水壶，莫云义接过，在苦胆都吐出来之后，他喝了一口，漱了漱嘴中的苦味。

但这血腥味，怕是无法被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