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热,对吧!”
对于不善交际的人来说,说天气是个好开头,但并没有得到回应,许墨只好找了旁边的座位坐下,轻声问道:“吃完饭了吗?”
小孩绑着满头的小辫儿,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转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胆怯的点点头,又抿嘴不看她。“你吃饱了吗?我还没吃饭,肚子好饿呀。”
小孩依旧点头,下意识紧了紧衣襟。许墨皱眉心想这女娃娃不会以为她想吃她的白肠吧!教室里还有其他学生在,看到有陌生人难免好奇,三三两两的靠过来,又不敢靠的太近,隔着一排座位围在一起,胆子稍大些的男孩率先开口,“她兜(都)吃的很少,吃疑(一)半带疑(一)半回家,哈哈哈。”
小辫儿听到同学这番话,涨的小脸通红,头埋的更深。“你叫什么名字啊?阿……姐姐叫许墨。”
无视差点脱口而出的阿姨,被许墨‘自然’的转换成姐姐。“达瓦拉珍。”
“那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要把午餐带回家吗?”
达瓦拉珍不说话。一穿着蓝袍小姑娘红着脸,怯生生的靠近许墨,“姐姐,拉珍她奶奶身体不(布)好不(布)能干活,她是带回去给她莫拉(奶奶)吃的。”
许墨颔首,没有再多问,很多地区都有这样的孩子,奔波生计的父母常年在外,只有年迈孱弱的长辈相依,他们过早的成熟,稚嫩的肩膀过早的承担家庭的重担,比起物质的匮乏,精神上的陪伴更为贫乏。许墨笑着摸摸拉珍的小辫儿,“这样吧,我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好!”
孩子最爱听故事,答的也是异口同声。“从前啊,三国时候有一个人叫陆绩,他从小就勤奋好学,在他六岁那年,一次到一个叫袁术的人家里做客,袁术命人取出蜜橘招待他。这时候陆绩想起家里卧病在床的母亲,也想让母亲尝尝这么好吃这么美味的蜜橘,于是悄悄藏了三个在怀里。临走时他向袁术行礼告辞,叩头的时候,怀里的蜜橘滚了出来惹的袁术大笑,便问他啊:“你来别人家做客,怎么还藏着橘子在怀里呢?”
陆绩他却回答说:“这蜜橘如此好吃如此甜,不舍得全部吃完,我想拿给母亲尝尝。”
袁术听到陆绩这么说大为惊讶,没想到一个六岁孩子就懂得了克制自己,孝敬长辈,这种品德实在难能可贵。他感叹道:‘小陆郎有这样的品德,大比成才’!也就是长大一定会成为有用的人。”
“那姐姐,陆(脊)绩后来成为有涌(用)的人了吗?”
一个孩子忙问道。许墨笑笑,对于这个称呼她极为满意,“当然啦,陆绩啊,博学多识,天文历法算数都很精通,后来还做了郁林太守。”
说完怕孩子不懂,又解释道:“嗯……太守差不多相当于现在一个市的市长,厉害吧!”
“那个陆(脊)绩真是厉害啊。俚(你)知道那个历法是个什么东西啊?”
“应该就湿(是)很里(厉)害的法呗。”
“市长湿(是)个很达(大)的官吧?”
“那肯定啊,俚(你)看我们村长天天管着我们,市长那得管什么人啊,一定很威风!”
“俚(你)说那个蜜橘湿布湿(是不是)真的特别好吃啊?”
“俚(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孩子们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听着十分有趣,许墨忍俊不禁。蓝袍小姑娘咧着嘴会意的朝许墨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姐姐,我知道俚(你)说这个故事什麼(么)意思。”
许墨相视一笑,小人精!“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
孩子们一个个的跟着。许墨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明白,也希望他们真的明白。看看时候不早,一会儿要到上课时间,她揉揉拉珍的小脸,正欲起身离开。一双黑黝黝的小手拉住她的衣角,是刚才最先说话的那个男孩,许墨蹲下身子和他保持视线平视,他攀上她的肩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其实我有把我的午餐分给拉珍,我阿妈说吕(女)孩吃的少会布(不)漂亮。拉珍本来就矮,再吃得少会变得更矮。”
许墨略微一怔,前一秒还挺感动,后一秒……她只能祝福这位钢铁直男。“原来你在这儿啊。”
冯菀站在教室门口,“还以为你跑哪去了呢。”
许墨站起身,拍了拍手:“都准备准备,一会儿要上课了,姐姐先走了,下次再给你们说故事。“姐姐,再见。”
“姐姐,再见。”
冯菀笑,“你还挺受孩子喜欢的。”
“孩子单纯纯粹,真心喜欢他们、接近他们,他们能感觉到,我觉得这种相处最简单舒服。”
许墨微哂。而后冯菀问她是否一起在食堂吃点午餐,许墨摇头,倒不是介意午餐的菜色不好,实在是没有胃口,正好图书室那边拍摄便辞了冯菀打算去跟进一下工作。没到图书室远远就看到盘腿坐在草地上吃午餐的张萌,于是便想起那个见了鬼的爱情故事,后槽牙咬的‘嘎吱’响。“许墨姐,你吃饭了吗?没吃和我一起吃点。”
张萌嘴里塞满食物,说话混沌不清。许墨没搭理她。“你想吃红烧牛肉,还是小鸡蘑菇,还是酸汤肥牛,或者和我一样整点高级的,蟹黄鲍鱼?”
腮帮子还撑的鼓鼓的,就忙不迭喝了口汤,活脱脱一只正在进食的松鼠,许墨差点笑了出来,面上一冷,没理睬张萌继续往图书室里面走,没走多远,许墨就停下来大喊,“张萌别吃了,你裤子撑炸了……”喝汤的张萌‘噗’地喷了出来,手里的桶面来不及放,不自觉低头检查自己的裤子,一度慌乱的原地小碎步。许墨头也没回,背着手假模假式的走进图书室,停了脚步,里面坐了不少人,俨然是在议事。“基础筛查之后,根据出来的结果我们又进行了复查,现在确定2名儿童1名大人需要及时手术,我们在和家长沟通,他们有犹豫,主要还是经济方面的问题。”
“有个孩子家长已经同意手术了,那孩子却主动找到我们,说家里供他们四个孩子上学已经负担太重,实在没钱手术费只能靠借,所以不想手术了。”
“根据他们的病情,我们已经和市一院联系,他们具备相关医疗条件,手术后2名孩子还需要定期进行检查。”
“体检人员的建档工作已全部完成,村里匮乏的日常必备药品也已补充上,明天还有一场医疗病理常识讲座,我们的工作就基本完成了。相关设备已收拾妥当,今日已有部分开始回撤。”
顾南知认真听,一直没有说话,许墨想他的感冒看起来似乎已经好了,不过两天,她却觉得他好像瘦了些。似有感应忽而眼神撞上她打量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专注,许墨似漫不经心状避开视线。顾南知放下手里的笔,手托无框眼镜,轻轻揉捏眉心,“把手术大概的费用报给我,散会后和病人家属联系,费用方面我们全权承担,让他们不要操心积极配合治疗。后天和我们一起出发,麻烦李医生你牵头开展后续工作。”
……主要是新竹的内部会议,许墨无意再听,仔细与摄制组的同事低声讨论工作细节,潜心笃志,是不同于任何时候的一种表情,有人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诚是不欺,而这种美最是不被自己所察觉。顾南知心中微微一痒,轻盈欢愉的跳动被海潮覆盖,淹没在旁无人知的海岛。会议结束在一个小时之后。图书室稀稀拉拉的有人离开,许墨更是早早就走了,顾南知靠着椅背,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水,没有要喝的意思,静静看水雾升腾、消散。老远就听见老白跟别人打招呼的声音。老白把手上的饭盒放桌上一推,顾南知轻轻按住滑过的那只粉红色饭盒,支着一条腿坐上桌子的一角,老白啧嘴说道:“在这装多愁善感文艺男青年呢!?”
顾南知掀眼看他,淡淡说,“这不是托你的福嘛。”
“这怎么又是我的锅呢?”
老白直接瘪嘴,“南哥,我的南哥,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自己想想。”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前天我看到正在放羊索朗大叔,就跟他说了几句他家的羊看起来格外的肥壮,肯定很好吃,索朗大叔就说送一只给我,非要送,但我没要啊,真没要!”
顾南知:……“不是这事儿?”
老白挠头,嘀咕道:“那是什么事儿?”
“难道是昨天?昨天我也就是和他们玩掷骰子的时候谎报了年龄?那我最后也还是输了啊!”
(这个游戏上午必须由年纪最大的开始掷骰子,下午由年纪最小的开始掷骰子,然后按顺时针方向掷骰子)……顾南知慢悠悠喝了口水,扫他一眼,没有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