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丽莎常来这个“村里味道卤鸭店”吃饭，一来是离北极熊夜总会很近，二来是觉得阿牛真的不错，丽莎想，男人痴情点儿好，虽然跟自己没啥关系。

金凤顺利地谈妥了那家服装店，然后就有过户店铺，略微装修等一些事情要做，她没有随施乃安回杨花镇，留在县城开店。施乃安回杨花镇去，准备开学。钱凯在县城住了三天，到处逛逛，丽莎陪着他，成了谈得来的朋友，钱凯觉得再下去，两人就可能要发生点什么，于是赶紧回杨花梦他的套间里去，过美酒佳肴的生活。二嘎子也回到了杨花镇，坐着轮椅，话说不出整句来。

秀贞更忙了，本想雇个人专门侍候二嘎子，可是，看病花去了大半个家产，养鸡场面临着倒闭，哪还有钱雇人，现在的工资都发不出去了。

秀贞对栓柱子说：“柱子，这春天快要到了，饲料也储备得差不多了，鸡场要封闭，你这样来回地跑，怕是不行，每天都消毒麻烦，也不能保证安全，给你放两个月假吧。”

马栓柱说：“那我就住在鸡场不回家了，这样早晚还能省出点儿时间来，多干些活儿。”

秀贞说：“天天见不到媳妇，你受得了？再说你就不怕你那小媳妇受不了？”

栓柱脸红了一下，去卸车，一车饲料他要一个人卸到库房去。

清理鸡粪，拉饮料，这都是男人干的活，还有挨着鸡场边儿上种了一百多亩地，眼看开春了，也要准备播种了。

栓柱子卸完饲料，一头大汗，秀贞递给他个毛巾说：“快擦擦，我也想让你住这儿，可是怕你家里的不会同意，再说我怕是工资不能按时发给你了，不过没事儿，公羊镇长答应帮我贷款。”

栓柱子一边擦着汗一边说：“谁还不会遇到个难处，你这儿好的时候，俺爷俩都来挣钱，现在有困难，俺就跑了，怕多干活，怕拿不上工资，这不够爷们。工资你发不了就先欠着，俺也不急等着用钱。”

秀贞说：“俺不会少了你的工钱，就是周转金有点紧了，都给沙金他爹看病花了，他这一撞，不光把自个儿撞瘫巴了，也把存款给撞没了，还撞出了一屁股债。等周转过来，我一定要给你涨工资。”

栓柱子说：“我住哪儿？我今晚就回去把行李搬来。”

秀贞说：“你就住西屋吧，什么都有，你不用拿行李来，沙金的你先用着，等放假他回来，我就再给他买新的。你进来看看吧。”

栓柱跟了秀贞进了西屋，屋子很干净，通了土暖气，很暖和，“我住这么好？有点儿不好意思。”

秀贞说：“现在这儿就你一个男人，我总不能给你单另盖一间宿舍吧，让你住你就住着。——看你汗都湿透了，我给你打盆水，你赶紧擦一擦，换了衣服，别感冒了。”

秀贞到外间的水缸里舀了半盆水，又倒进暖瓶的热水兑了，伸手摸一摸，“快脱了衣服擦擦吧。”

秀贞说。

栓柱脱了光膀子，拧了热毛巾，擦身子，秀贞伸手把毛巾拿过来，在热水盆里涮一涮，拧干了，“转过身，我给你擦擦背。”

栓柱转过身去，秀贞给栓柱擦背。

栓柱突然转过身来，抱住秀贞，水盆被踢翻了，水洒了一地，毛巾也被踩在了地下。

晚饭，栓柱子没有和那几个女工一起吃，他急匆匆地回家去，跟家里人说要在鸡场住的事情。

他老婆腊月不高兴，说大不了在家住两个月，开春把家里的地种完再回去干。

老马倌说：“就那点儿地用不着他种，跟人家签了合同，中间不干了，那是毁约，还能再回去啊。鸡场封闭不让回家，是为了防鸡瘟，要我看啊，等孩子大些了，你俩都去秀贞那儿干活，人家给的工钱够高。”

腊月自也无话可说，一晚上没有让栓柱子睡觉，好像是要把一两个月要亏欠的好事儿都折腾回来似的。

早上，栓柱子打着哈欠来到秀贞面前的时候，秀贞说：“你好好睡半天吧，我让大师傅给你炖只鸡，好好补补。这腊月，自己的男人，也能这么狠心啊。”

说着，自己笑得两腮绯红。

“春花嫂，一会儿，我让鸡舍那边抓两只鸡过来，你收拾一下，给施老师送去。”

秀贞说着朝鸡舍那边去了。

施乃安回到杨花镇，马上就要开学了，经教育局考试选拔，有十多个年轻人进了学校当代课老师，报名参加代课老师考试的只有两个男的，录取了一个，姓吴名雨，是镇子西头开小卖部的吴老三家的大儿子，二十多岁，退伍军人。吴雨在部队当过文化教员，还发表过小说，复员后安排在杨花镇酒厂当工人，收入比当老师高多了，杨花特曲远近闻名，杨花镇酒厂被收为县国营酒厂，吴雨也算是正式的国家工人。吴雨觉得当老师转正可以进干部编制，当工人则不行，这年头工人阶级已经不像前些年那么吃香了，就来学校报名当老师，工人直接转成干部难，转成老师容易。

董文化问吴雨：“你已经有正式工作了，收入也比老师高，为什么要来当老师呢？”

吴雨说：“我觉得我更适合搞文化。”

董文化看了吴雨一眼，人长得圆脸蒜鼻，八字眉绿豆眼，那张嘴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参差的牙齿黄黄的。董文化说：“那你可要努力了，文化不好搞。——这是课表，还有教材、教参和备课本，教研组会开会讲备课的基本要求，开课前，学校会分语文、数学各上两节公开课，语文施校长讲，数学我来讲，要认真听，做笔记，参加讨论。”

吴雨说：“我在部队当过教员。”

董文化说：“我知道，你被录取，一是考试成绩，你当过教员也是重要的条件。但那个教员不是这个教师，虚心点儿。”

“谢谢董主任。”

吴雨拿了他的书和本子走了，那背影让董文化觉得有些猥琐，“搞文化，你色胆包天。”

董文化心想，不由得笑了。

还有一个没有经过考试就进了学校的，她叫张玉兰，而且一进校就进了编，一年后转正。张玉兰的爹张皮万分感谢施乃安，非要请他两口子吃饭，施乃安说这是国家政策，中师生的待遇，他只是提个醒儿的事，不用谢的。不论怎么讲，张皮还是为了五丫头当了老师，非要感谢施乃安不可。

张玉兰说：“就算施校长是出力了，帮忙了，也不用感谢，他是你的外甥女婿嘛，应该的。——你说是吧，姐夫。”

施乃安说：“在学校要叫校长，不能叫姐夫。”

张玉兰说：“知道了，姐夫。”

听玉兰也这样说，张皮这才作罢。

施乃安带了玉兰来，交待一番后对董文化说：“文化，人家送我两只鸡，收拾好的，金凤不在家，如果你没什么事儿，下班去帮我做一下，咱们吃了它，这天也冻不住了。你看叫上两个人一起来，新来的那个宝贝吴雨得叫上，这么多人，男老师可是学校的宝贝，我得巴结一下他。”

董文化说：“你这刚当校长就受贿了？”

施乃安说：“受什么贿啊，是二嘎子家送的。”

董文化说：“那我把康书记也叫上，他说过，我要是和你吃饭喝酒得把他叫上。”

施乃安说：“叫几个人，你看着办吧，就两只鸡，好像还有点儿羊肉牛肉的也化了，再没别的了，肉管够。”

说完就走了，他要和总务主任一起去把校舍全都检查一遍，安全第一，教学上具体的事情就由董文化去安排了。

“听这口气，好像我是你老婆似的，你老婆是小凤仙。唉！我要是早点儿下手，要是那天不喝那么多酒，吐他一身的话，可能就没小凤仙什么事儿了。这年头，好女人都离了，好男人都结了，难啊！”

董文化心里嘀咕着。

董文化安排了玉兰的工作，给她个单子，让她拿了去找总务主任领教学用品，办公桌椅什么的。

张玉兰出去了，董文化先是给康书记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连鸡是从哪儿来的都说了，康书记也正想和施乃安聊聊，就欣然答应了，又打电话给公羊金拥说：“你今晚有空儿吗？你老师让我和你去他那里吃鸡。”

公羊金拥说：“老师请吃鸡，不敢有事儿。”

康书记说：“那好啊，你老师请客，你要多带几瓶好酒。杨花特曲就行，施老师总喝那个“牧羊大曲”，那个实在太难喝了。”

董文化叫了吴雨，又叫了自己新招来的小姑娘谢琬如，这两个人本来都有事儿，一听是校长有请，就都没事儿了。

董文化做菜就像她喝酒一样，干脆利落，人都到齐的时候，一个新疆大盘鸡，一个川味麻辣鸡块，一个大盘手抓羊肉和一个大盘清炖狗鱼就上桌了，热气腾腾，醇香四溢。谦让一番，大家分主次坐了，施乃安和康书记上座，公羊金拥和董文化左右边坐了，琬如和吴雨对面陪着。公羊金拥带来六瓶装的一小件杨花特曲。

吴雨给大家都酙满了酒，施乃安首先给大家做了介绍，也就是向琬如和吴雨介绍了书记和乡长，向乡长书记介绍了琬如和吴雨，大家其实也认识，只是客套而已。

施乃安又说：“今天是老乡送来两只鸡，冻不住了，请大家帮我吃掉，同时也欢迎琬如和吴雨成为人民教师。欢迎康书记光临寒舍，请康书记讲几句。”

大家鼓掌，康书记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随便的时间，在一个随便的地方，跟几们随便的人，随便地喝点儿小酒，这是人生很难得的快乐时光，为快乐干杯！”

于是，大家举杯。然后是依次提酒，也没有什么拘束。

琬如高中才毕业，家在下河村，下面有两个弟弟，父母就也是杨花镇老人了，人民公社那时候从外地来的，说是因为父亲有问题下放的。人很勤苦，分田到户几年，家里的日子就过殷实了，琬如的父母就想把孩子们都供出来，尽量多上些学，能考上中专大学就更好。农村人讲实惠，成绩好点儿的孩子都考中专了，上中专少花钱，早工作，琬如的大弟弟就上了中专。

琬如笑殷殷地酙酒添茶，也无多话，大家很是喜欢，董文化对琬如说：“你家远，你住我家好了，给我做个伴。”

琬如说：“谢谢董老师，我今晚就住你家了。”

文化轻轻拉拉琬如衣角，琬如随文化出去，卫生间在外面，乡下人叫茅房。刚推开门，就见一人半蹲在窗户下面，从窗帘缝儿向里面窥视。董文化打开手电照过去，那人遮着脸也认得出，是贾乐好。

“贾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啊？”

董文化说。

贾乐好说：“我来找施校长，看大家在喝酒，就没有进去。”

董文化向屋里喊：“施校长，贾乐好老师找你，都在窗户根儿冻了半天了。”

说完拉着琬如朝茅房去。

贾乐好转身欲走，又怕被人耻笑，就这样进去，也太过尴尬，这样东张西望地站了一会儿，施乃安出来了。

施乃安说：“贾老师快请进，来了就进来嘛，里面也没有外人，也没有什么事儿，坐坐聊聊。”

贾乐好进屋，向书记乡长打招呼，公羊起身让座，贾乐好挨了公羊坐下，吴雨连忙取了筷子，递给贾乐好，又酙酒倒茶，康书记说：“贾老师，先吃点肉，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董文化和琬如回来入座，董文化说：“贾老师，来了不进来，要罚酒三大杯。”

吴雨连忙倒了三大杯酒。

贾乐好看了看满桌的鱼肉，也就顾不了什么尴尬了，在众目睽睽下大口地吃起来。吃了一阵，打几个饱嗝，连忙喝两口热茶压一压，说：“我这不请自来，扫了大家的雅兴，我认罚。”

说完把眼前的三大杯酒连着喝了，贾乐好平时也喝不上这样的好酒。

贾乐好三杯酒下肚，施乃安问：“贾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贾乐好说：“也没啥，也就是施校长刚来的时候，我的态度不好，我诚恳地道歉。”

施乃安说：“这没什么啊，工作中总会有些磕磕碰碰，工作中的事到工作中去解决，不影响私人交往。来，贾老师，我敬你一杯。”

于是，和贾乐好干杯。

康书记说：“大家还是随便吧，难得随便，不要因为贾老师来了，就不随便了。贾老师，我敬你一杯，我喝了，你随便。”

于是大家就随便地喝起来，施乃安说：“吃肉是重点。”

公羊金拥端了一杯酒对琬如说：“小师妹，咱们一起敬施老师一杯酒好不好？”

金拥和琬如都是县高中毕业的，前后相差四年，都曾是施乃安的学生。

琬如点头，两人一起敬施乃安，施乃安起身端酒，已经有些醉意，“我教的一对金童玉女，一个出身工人家庭，一个出身农民家庭，你们是我的骄傲。”

说完一饮而尽。

“老师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金拥和琬如眼里含着泪水。

酒酣席散，公羊和康书记同路回镇政府，吴雨送了贾乐好回家，文化和琬如留下来收拾。

贾乐好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着，他知道金凤在县城没有回来，又仔细观察觉得董文化很是跟施乃安眉来眼去，就夜里来施乃安家偷听，他在寻找机会，他坚信机会天天都有，只抓着吃喝暧昧什么的不行，要抓就得抓双，抓不暧昧的。

结果很尴尬，但也抓住了他们吃吃喝喝的证据，更大的收获是这一肚子的酒肉，划得来，没有付出什么代价。要和他们斗，仅靠一些侦察手段不行，要用计谋。三十六计，三国演义，奇门遁甲……

吴雨把贾乐好送到家，贾乐好进了屋，上了用学校旧课桌拼出来的床上，又打了几个饱嗝和酒嗝的混合嗝后，念叨着三十六计，睡着了，静静的，贾乐好是一个睡觉连呼噜都舍不得打的人。

在贾乐好舍不得打呼噜就睡着了的时候，吴老四吴友良正在和钱凯在杨花梦美酒佳肴，吴老四把一个笔记本交给了钱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