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进城,他自己带了三千铁蹄军,街道两侧又站着上万陵阳百姓,她若跑去接他,叫人看见,又该骂她不知礼数。且此番阿爹回来,上至陛下,下至百姓,都以为他是得胜归来,故而陛下才会在宫中大摆宴席,犒赏三军。然,事实并非如此,溱国对战北夷,溱国大败,阿爹回来,是为铁蹄军请罪。上辈子,陛下在宴上听闻阿爹战败,当即大怒,要斩阿爹,百官见之,竟无一人为其求情,若非溱国实在无能将,阿爹许就死了。他虽未死,却在朝上立下军令状,愿带三万铁蹄军戴罪立功,若不能得胜,再自裁以谢天下。之后,他再往边关,一去三年,直到兵败,以通敌罪被押送回陵阳,五马分尸。顾兰时看清妧不肯答,心里焦躁极了。原是她怂恿清妧去接人的,因她去了,将军才能知道清妧如何不懂规矩,可现在她不去,岂非坏了她的谋算?“不去也好,我本也不赞同你去接他。”
顾兰时笑笑,转头对司巧说,“你先替妧娘更衣,晚些时候,我们同去皇城。”
“是。”
司巧上前半步,将手里的一袭兰花白底襦裙抖开,“妧娘,婢子伺候您更衣。”
清妧冷冷地睨着白衣:“司巧,我进宫是为赴宴,不是去奔丧。”
司巧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妧娘,这兰花裙是您前儿个让婢子准备的。”
倒是她忘了。前几天,她往顾家做客时,和安清妧在顾家门前撞见了顾浥尘,他当时盛赞穿素白襦裙的安清如美如空谷幽兰,气得她回去后生生绞碎了一张锦帕。后来顾兰时看她难受,便领着她去陵阳城绣工最好的梅香衣坊订了一条兰花白底的素雅襦裙,说待到宫宴时穿上,叫顾浥尘看见,定也是要赞她的。她当即乐得改口喊顾兰时“阿母”。然上辈子,她真穿着犹如丧服的兰白襦裙去赴宫宴,待皇后知父亲大败,气得她当着一众贵家娘子的面,叫她以后莫要进宫了。“司巧,去把三日前娘娘送来的那一身襦裙取来。”
顾兰时本是要走的,听清妧说皇后曾送来一套衣裙,她又多留了会儿。司巧很快取来一袭红衣。顾兰时一看颜色,便忍不住皱起了眉毛:“怎么是红色?”
溱国有规矩,有些颜色,只贵家女子穿得。如红色,除却皇后,宫妃,以及有诰命在身的贵家娘子外,寻常小娘子只许在婚嫁之时穿一次,平日不可穿,否则,视为大不敬。清妧无品级,论规矩,不可穿红。“约莫是阿爹得胜,陛下高兴,才叫娘娘赏了我一袭红衣吧。”
“许是吧。”
顾兰时一边点点头,一边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滑过近乎正红色的锦缎。安行洲是三军统帅,论理,她是他的嫡妻,怎么都该是个诰命夫人,可安行洲从未想过要为她请诰命。他不请,自是觉得她做得不够好。可她扪心自问,自嫁进安家,不仅处处谨小慎微,且事事以安家为重,清如有的,清妧定然有,清如没有的,清妧也有的是。她不惜苛待亲女,也要供着清妧,便是为了叫安行洲知道她的好,许她将军正妻的体面。可惜,他心里只有已经死透了的阿姊顾南嘉。顾兰时指尖一顿,落在红色锦缎上的金丝绣纹。“这是鸾凤裙!”
清妧故作惊诧地凑上前:“咦,还真是鸾凤。”
顾兰时瞬间正色:“阿妧,这裙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