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木门一开,一个守卫道:“进来吧!拜见薛少府!”
“哎——————”谭先生长叹一声,领着鸟蛋迈步进了木屋,只见木屋正中摆着一个宽大的条案,后面端坐一人,身着月白缎的丝袍,方脸短髯,不怒自威!手中举着谭先生递交的传票,正自观看。待得二人走到桌前,“啪”的一声,将传票向条案上一拍,吼道:“好大的胆,广阳郡竟然派个孩子来唬弄本官,当真以为本官治不了他!”
这一声吼,犹如雷鸣,吓得谭先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鸟蛋被谭先生一扯之下也坐在地上。红毛突的飞起来,满屋乱飞!“我来问你,”那薛少府,站起身来,上身前倾,隔着条案,紧盯鸟蛋,“你叫什么名字?”
“鸟蛋。”
“几岁?”
“九岁。”
“可会驭兽?”
“会。”
“你要是欺蒙本官,小心你的脑袋!”
“——————”“带他去看异兽!”
谭先生赶紧爬起身来施礼,然后拉着鸟蛋,跟着守卫出了木屋,犹听得薛少府自言自语:“弄个孩子来,广阳郡,我要你的好看!”
一行人沿木屋东侧走,就见一座木门,推开木门里面一条小巷,两侧都是紧密排列的木柱子,宽窄仅容一人通行,守卫当先而行,在前面领路。小巷又窄又长,不知转了几个弯,才又见到一个木门,守卫拉开木门,说:“上去吧!”
里面是木台阶,谭师爷心中狂跳,领着鸟蛋一步步上了台阶。堪堪走到台阶顶上,一声咆哮传来,谭师爷身体向后一歪,要不是鸟蛋扶了一把,几乎栽下台阶。鸟蛋上得台顶,赫然发现自己是站立在环形高台之上,一圈圈是搭着木板的看台,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向下看去,是硕大的驭兽场,纵横数十丈的庞大空间,周围用粗大的条石砌成,高达三四丈,。那异兽赫然就蹲踞在靠着南墙的地方。这异兽高达两丈,头如三角磨盘,眼如红灯,脖颈袖长伸展向下,上肢短小,前有利爪,臂下有蹼,下肢粗壮,后有长尾。背有黑鳞肚白如月。两根碗口粗的铁链探出石壁,将异兽的下肢固定,让异兽不能远离墙壁。在这异兽身前三四丈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炉子,上面堆放着一些草药,黄色烟雾腾腾而起,后面两个人拿着大扇子猛扇,看哪个意思,是想把烟雾扇向异兽,可惜距离远了些,烟雾吹不到异兽身旁。偶尔顺风吹近异兽,那异兽就探头伸脖,身体前倾,一声吼叫,嘴里喷出些烟气,将靠近的烟雾吹回去,扇扇子的两个人躲闪不及,被烟雾熏到,又跳又蹦,咳喘不已。谭先生定了定神,见旁边有一个精瘦的老头也在观看,就上前问道:“老丈,这是在干什么?”
老头扫了谭先生一眼,说道:“驯兽呗!”
“这放烟干什么?”
“熏啊,说是可以让异兽静心安神!”
“这熏了多长时间了?”
“恩!”
老头抬头看了看西天的晚霞,说:“一天啦。哎!你也是来驯兽的?”
“不是,我是送驭兽师来的!”
“哦,在哪?”
这时,鸟蛋已经走到看台的前端,探身向下看着,就听到鸟蛋喊“你们这样不行啊,快别放烟了”。“小孩儿?这也行啊!”
老头撇撇嘴。谭师爷听了这话不明所以,这时看台上一个绿袍官员站起身来,喊道:“李氏兄弟,你们的时间已到,驭兽失败;快快退场。”
此言一出,刚刚还在蹦着跳着,猛扇的兄弟两人顿时瘫倒在地上。看台一侧的木门打开,冲进几个健奴,将李氏兄弟拖死狗一样的拖出去,炉子扇子一时拾掇干净。“下面轮到的是南明郡的侯裕上场!”
绿袍官说道。在场众人东张西望,就见那精瘦的老头,大叫一声,仰面摔倒,不省人事。那绿袍官员上前几步,狠踢一脚,说:“废物,什么祖孙三十六代养猴,拖下去!”
“临阵退缩,该杀!扔到虎笼里去”,只听一个雷鸣般的声音说道,却是薛少府到了。闻听此言,那躺倒在地的老头儿激灵灵打个冷战,睁开眼睛,有出气没进气的说:“小老儿晕症突发,不妨事儿,必当尽忠皇命!”
说着缓缓爬起,向驯兽栏挪去!这时鸟蛋说道:“老爷爷您身体不好,休息一下吧!我先来吧!”
“我当精忠报国!”“那,老爷爷您先!”
“还是小朋友,你先吧!”
说完,老头儿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起气来!“小娃娃,你不要妄自丢了性命!”
薛少府说,“你可以在这老匹夫之后上场。”
“我先试试吧!”
鸟蛋一边走下看台,眼中隐隐有泪光,一边说着,“时间来不及,大家都等不起了啊!这个大黑也受不了了啊!”
“大黑?!”
谭先生说,“鸟蛋,不要急啊!”
“不妨事!他疼!”
鸟蛋回头看了一眼谭先生,下了台阶,穿过栅栏门,走进了驭兽场。驭兽场极为宽大,鸟蛋的身影显得异常渺小。眼见得鸟蛋一步步接近异兽,看台上观看的人,都不由的走近几步,靠近看台前缘,争取看的清楚点,一个小孩子也来驯兽,不要命了吗?鸟蛋稳稳地一步步接近异兽,十丈、八丈,这黑漆漆的异兽发现了鸟蛋这小小的爬虫,异兽仰头伸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吟啸之声高亢幽远直冲云霄,却又仿佛充满着丝丝愤懑不平,鸟蛋肩头的红毛扑棱一下,直接飞了起来,绕场疾飞,鸟蛋也似乎下了一跳,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接下来异兽弓着身子向前,锁着双足的铁链被拉的笔直,咯咯作响,伸长脖子,硕大的头颅探向鸟蛋,口里发出低沉而又悠长的声音“咡——”,鸟蛋迟疑了一下,继续向前,嘴里也发出“咡——”的声音回应着。太远了,看台上的人听不清楚,但是看得出鸟蛋距离异兽太近了,四丈、三丈,那异兽的头颅距离鸟蛋尽在咫尺,捆住异兽后腿鸭蛋粗细的精钢铁链,完全被拉的笔直,发出咯零、咯零的异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拉断。一兽一人这样对视着,太近了,鸟蛋看得见异兽口内一排排尖利的犬齿,红而发紫的舌头,令人作呕的臭气,血红的眼珠,充溢的苦痛。异兽看这眼前的小虫,明亮的眼睛,哀伤的泪水,然后发出继续“咡——咡——”的声音,鸟蛋回应着“咡——”。一盏茶或者更短的时间,异兽绷紧的身躯松弛下来,下肢跪倒,长颈贴地,头也贴在地上,鸟蛋也坐下了,靠着异兽的头,抚摸着异兽鳞甲,异兽通红的眼睛闭上了,只是嘴中时断时续的发出呜咽声。红毛飞来,一下落在异兽长颈之上,轻轻的啄着。谭师爷的心脏已经完全缩紧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儿,鸟蛋就在异兽的头旁,还不如异兽的头大,异兽只要一张嘴就可以将鸟蛋整个吞下。一会儿,鸟蛋站起身,向前跑了几步,向着看台上喊:“我要水!”
“快给他送水!”
不等绿袍官发生,薛少府直接下令!一个健奴端着一盆水冲出栅栏,一路溅着水花,送到鸟蛋面前,鸟蛋接过,这盆水对于鸟蛋来说有点沉,鸟蛋转身挪了好几步,才到了异兽的颈侧,然后一盆倒了下去,异兽抬了抬头,发出“咡——”的长吟。鸟蛋回头大喊:“我要水,清水,越多越好!”
“水,水!给他水!”
薛少府也喊着!一个个健奴拎着木桶冲出来,尽管异兽被铁链捆着,健奴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将水桶放下,鸟蛋自己艰难的挪着水桶往异兽身上泼水!薛少府在台上大声咒骂着,悬赏,提高赏格,十两银子、二十两、三十两———————除奴籍!终于有几个胆大的健奴,提着整桶的水上前泼到异兽身上。泼水的过程异兽很是配合,甚至自己翻身,让水泼自己身上不同的位置,很是享受的样子!没多久水没了,穿着绿袍的官员是南苑驭兽场的主事官员,姓陈,官职是少宫令,向薛少府汇报着:“兽栏里存的水用完了,需要到远处去运。水车已经出发了,一会儿就能运到!”
“快去!快去!你亲自去!”
薛少府下着令。鸟蛋跑了过来:“大人,这里的水太少了,我要带它去河里,有水的地方,我还要刷子!”
“本大人已经派人去运水了!”
“这点水不行,需要很多很多!大黑在这里太难受!”
“这就要放开锁链,这异兽凶猛的很,一旦放开,出了人命怎么办?你可能保证这异兽不食人?”
说完这话薛少府有点儿后悔,要什么孩子保证。不由得转头向远处望去,原来看台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月白色的长袍,背负长剑,年纪轻轻。鸟蛋道:“他不会伤人的,他难受,全身都是虫子,需要洗澡!”
“这里洗洗不成吗?叫你来驭兽的,不是洗澡的!”
“不成!”
“你且等等!”
说完,薛少府向那两个年轻人走过去,走到近旁,两个年轻人率先施礼:“薛大人!”
“二位君子,这驭兽的小孩子,想要将这异兽带到河中洗浴,这放开容易,抓捕难——————”“无妨!”
二人中一个眉毛一挑,说道,“有我师兄弟在此,绝不会让这妖兽作乱!”
“好!有二位君子在此坐镇,薛某就大胆一把!”
说着,薛少府转身下令,清退闲杂人等,放兽开路。那二人心道,整个京师还有比你胆子大的!薛少府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交给亲卫,这亲卫蹬蹬蹬一路小跑,跑进驭兽场,走到一半就不敢往前走了,还是鸟蛋接过钥匙,咔啦一声打开锁头,铁链落地发出哗啦的声响,异兽“咡——”的长吟一声。翻身站了起来,鸟蛋看那铁链捆扎之处,鳞甲都磨掉了,血肉模糊!那边已有几个健奴将驭兽场一侧的大门推开,两个亲卫在前面小跑着领路。鸟蛋居中,异兽在后,头上顶着红毛,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等着异兽出了驭兽场,薛少府带着一群大小官员,才下来看台,进了驭兽场,来到异兽躺卧之地,细细观看,只见这地上泥水横流,隐隐有斑斑白点。薛少府蹲下身来,拈起一个白点,定睛细看,见白点还是指间扭动,分明是米粒大小的虫子!“启禀大人,这异兽分明是身染虫疾,小老儿,祖传三十六代养猴人,有祖传的秘方可以治此虫疾”,却原来是那个精瘦的老滑头侯裕说话了。“当真?”
“当真!”
“还不速去准备,治好了,朝廷自然有赏,治不好,嘿嘿—————就不用我说了!”
“容小老儿再想想!”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