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终须别,谭先生挥手而去,消失在一片绿树从后,鸟蛋翘脚久望,侯裕嘻嘻一笑说:“别看了,早没有影了!咱们烤鱼吃!”
“御苑的鱼不能随便吃!”
“谁说的,上次薛大人还领着我们炖鱼汤来着!”
“可是薛大人被抓起来了!”
“那也不是因为炖鱼,是因为私自动用天子辇车,话说回来,鸟蛋,你也行啊,天子的辇车你都坐过了,什么滋味?”
“又黑又害怕!”
“得,你这是白坐了!”
侯裕道,“走,找个郭郭拉烤鱼去。”
“被人抓到怎么办?”
“逮到就这么说!”
侯裕在鸟蛋耳边嘀咕几句。“这样行吗?”
“保证没问题拉!”
凤鸣河在京师城南折而向东南流去,城南一带地势低洼,水流舒缓,形成大片的沼泽、湖泊,其间鸥起雁落,鹿走虫聚。朝廷疏浚其中大者,设立水闸,形成南湖。湖之东北宫殿林立,白塔掩映其中,是为夏宫。一画舫离了夏宫码头向南湖西侧驭兽园方向驶来。这画舫宽达五丈,长可十余丈,中为三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柱,饰以凤纹,檐下满挂宫灯,溢出皇家气象。画舫的二层一老者居中而坐,精神矍铄,正是当今皇上。周围一圈少年男女,是随侍的皇子皇女。就听皇上曼声长吟:“着吴屐兮游碧水,骑白鹿兮至昆山!昆山邈兮不可见,应龙应龙何时还?”
皇上吟罢,诸子神情专注,若有所思,一时无声,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父皇,这个应龙就是鸟人国进贡的怪兽吗?”
皇上闻声望去,见是十七皇女,长安公主景宁,这公主豆蔻年纪,身材高挑儿,明眸皓齿,长相甜美。皇上道:“是不是,你们得问十八皇儿!景瑞你说说看,你怎么认定这鸟人国的异兽就是应龙呢?”
“快说!快说!”
“十七皇姐,父皇,儿臣也不敢确定的!”
景瑞说,“儿臣当时在台下,听那王翰与鸟人国黎光争辩,大失我大素颜面,就想这么争论不是办法,又见那驭兽师驭兽得法,就想只要上得台去,随便叫个名儿,那驭兽师呼应一下,就可以迎刃而解。待儿臣上得台去,怕那驭兽师不知趣,故意说了当受惩罚的话,这驭兽师倒也伶俐,果然配合,那异兽一声吼叫,声震九霄,不是应龙也是应龙啦。就这么解决了!”
“十八弟,就是你鬼点子多,这么大个事儿,这么简单就给解决了!”
长安公主说。“可是到底不知道是不是应龙!”
十五皇子景勇说道,在这群皇子中他年纪最大,有十五岁了,身材粗壮,脸蛋浑圆。“当然就是应龙啦!现在天下都知道鸟人国进贡应龙,不是也得是了。”
长安公主说。“可十八弟是蒙的!”
十五皇子辩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认出来不是应龙,我大素可丢人了。”
“我大素说是,谁敢说不是!”
长安公主说。“父皇,您说是不是应龙呢?”
有皇子问。“这个还是素教说的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今天知道它是应龙,明天不是,改个名字就可以啦!”
众皇子皇女齐声道:“谨遵父皇教诲!”
长安公主独独哼了一声,张目四顾,却见远处岸边,一颗大树下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蓝服小孩子手中正抓这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公主立刻伸手指着喊道:“小贼,偷鱼!”
这树下的两个人正是侯裕和鸟蛋,常言道,益者三友,多多益善,这侯裕却是纯正的损友,他在这南苑混的舒服,相中了湖中的金丝鲤鱼。这湖中鲤鱼不少,腹有一道金线的金丝鲤却非常稀少,自从那日异兽应龙捉住一条丢上岸来,被炖了鱼汤,侯裕就如上瘾了一般,每天要不烤上一条,或者炖上一锅汤,那是百爪挠心,睡也睡不着觉的。可是这金丝鲤不好抓,侯裕就百般央求鸟蛋指挥应龙去抓,鸟蛋开始不知道朝廷的规矩,就让应龙抓来炮制。待得知道这湖中鱼不能抓,树上鸟不能捕,路边的野果不能采的时候,已经让侯裕养出了馋虫,忽悠的胆肥,欲罢不能了。好在两个人小心谨慎,都是躲在岸边背静处抓鱼、吃鱼,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这天两个人刚溜到一个古树之后准备抓鱼,就听见陈少宫令在岸边大喊:“司驭监,司驭监!”
鸟蛋便想出去,却被侯裕死死拉住,那少宫令喊叫一阵,不得要领,沿着湖岸边喊边叫走远了。鸟蛋说:“我们出去吧,恐怕有事儿!”
“有事儿,这时也不能出去,被他看出苗头,我们以后就没得吃啦!”
侯裕说,“什么事儿也比不上吃,快叫大黑抓鱼!”
“哦!”
鸟蛋犹犹豫豫间,换来应龙大黑捉鱼,这大黑当真了得,一个猛子扎进去,不一会儿,就丢了一条肥大的金丝鲤上来,鸟蛋上前去接,那鲤鱼肥大,在手中扭个不停,鸟蛋几乎按捏不住。这时就听到清脆的女声:“小贼,偷鱼!”
抬头看去,一艘画舫沿岸驶来,上面有人指指点点,鸟蛋当时就傻了,转头再看,哪里还有侯裕的影子。手中一松,鲤鱼掉入水中,鸟蛋转身就跑,一下子就钻进了草丛之中,鸟蛋一路狂奔,后面隐隐传来“偷鱼贼”的声音,渐渐的听不到了。鸟蛋心中狂跳,奔到路上,迎面一把被陈少宫令捉到,只听少宫令说:“司驭监,御驾亲临,快随我去迎驾!”
一路狂奔到驭兽园码头,眼见得画舫已经靠上码头,两个人扑通跪倒在栈桥旁,只剩下喘气了。鸟蛋跪在地上,听得栈桥之上脚步声响,也不敢抬头,忽然看见自己手背上沾着鱼鳞,赶紧抹了两下。香风中一脚飞来,将鸟蛋踢个仰面朝天,就听一个声音道:“就是这个小贼偷鱼,抓起来,把手剁掉!”
一只大手伸过来,提着鸟蛋脖领子前行,鸟蛋不敢挣扎,乖乖的让人拎着,一眼瞥到侯裕跪在道边,这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衣服都换了。皇上一行三转两绕,来到湖畔畅游阁落座,啪的一声,鸟蛋被人扔到地上,摔了个龇牙咧嘴,赶紧爬起来跪好!“你叫什么名字,任何职司?”
“臣鸟蛋,担任司驭监。”
“陈鸟蛋?还有人叫这个名字!”
皇上道,“多大年龄就任职司驭监!”
旁边有嘻嘻的笑声。“臣的名字叫鸟蛋,姓王,全名王鸟蛋,今年九岁了!”
“这名字也够粗俗的了,九岁就当上了司驭监,荫袭的吗?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盗取御苑之鱼,该当何罪?”
“臣,臣不是阴的,是皇上封的,驭兽用功,臣不是偷鱼,是在驭兽,驯驭大黑!呃,应龙!”
“哦——————你就是小校场应龙的驭兽师!”
皇上说道,“鲤鱼如何用来驭兽?”
“启禀皇上,这应龙是水兽,每日都生活在水中,臣却不能长时间待在水中,为了替皇上驾驭好这应龙,臣就时常抓取鲤鱼喂给这应龙,以增进和应龙的联系,呃——”鸟蛋心想不知道他们看没看见是应龙把鱼抛给自己,又说道:“这应龙有时也把鲤鱼抛给我,是把臣当成了同类!”
“哦,有此等事!”
皇上道,“各位皇儿,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处理啊!嗯,十五皇儿你先说!”
“这王鸟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应当处斩!”
十五皇子道。“这小贼偷鱼,还抵赖狡辩,当斩,可是皇上还需要他驭兽,死罪可免,阉了,没入宫中。”
长安公主道。鸟蛋年纪小,不知道什么阉了的意思,虽然知道不是好话,却不如何恐惧!“十八皇儿你说?”
“儿臣听闻大司马言薛少府‘罪无可赦,情有可原’,父皇赞之,以薛由之僭越大罪,父皇尚能宽宥,何况南湖一鲤鱼!儿臣以为小惩大诫,打四十板子好了!”
“太轻了!”
长安公主插嘴。“你们也说说!”
皇上看着其余皇子皇女。下一刻,鸟蛋听到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可。父皇以孝治天下,不侮于鳏寡,故得百姓之欢心。南湖一鱼,国人失之,国人得之。父皇何爱于一鱼,不如全部赏给这个小孩子!”
这皇女仅仅六七岁年纪,肤白若雪,明眸如星,一套银白色的沙袍,仿佛雪做的银娃娃一般!皇上哈哈大笑说:“来,二十一皇儿,让朕抱抱!”
皇上抱着二十一皇儿,说道:“朕皇儿二十三人,未有如二十一皇儿景慧知朕心者,着即封二十一皇儿景慧为德惠公主,赐建公主府,建明月塔供公主居住,赏缎千匹,玉如意两对!”
“谢父皇!”
“你这个鸟蛋也起来吧!”
皇上说道,“德惠公主说的好,朕富有天下,何爱于一鱼!朕就把南湖的鲤鱼赐给你,吃多少捕多少,捕多少吃多少!”
“谢皇上!”
鸟蛋刚站起来,又扑通跪下。“光嘴上说,有什么用!”
皇上道,“你应该感谢德惠公主!”
“谢德惠公主!臣愿表演驭兽,请皇上及德惠公主观看!”
“要是还表演个行礼,朕可不饶你!”
“不会的,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