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11日，初冬的凌晨微寒。

凉风吹来，不刺骨，倒是醒神。我再次裹紧了黑绒外套，尽力将身体蜷缩在工地西北角的墙根阴影下。

隔墙是市一中的学生食堂，低矮的两层砖房，二楼是食堂大妈大爷们的寝室，一楼是学生用餐的大厅，我靠着的墙根便是一楼的食堂库房。事先踩过点，我预计得手后把货藏在食堂库房。

再过2小时，食堂大妈们5点就要起来忙活，那之前必须完活儿。

估摸了时间，是时候下手了。

工地西南方30米远有一长宽8米左右的方坑，看不清坑里的情形，坑上搭了个简易的彩钢棚。东南方的大照明灯打在蓝色彩钢棚上，顺着阴影摸索过去，刚好能掩盖住我的行踪。

东北方向，守工地的老秦头住的移动板房黑灯瞎火，整个工地极其安静，再次确认周围没人，攥紧背包，我第一次向盗墓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黑暗，幽森，紧张、恐惧，未知的兴奋，难以名状的内火刺激得我后背微汗，双手战栗。以极快的脚步弓身窜出5米，立即伏下，观察周围环境，除了极远处偶尔的一声汽车喇叭，再没有其他的响动，800多平方的工地悄无声息。确认没有异常，我再次极快的弓身窜出，伏下，观察，窜出，伏下，观察。

几个回合下来，我闪身跳进彩钢棚的阴影中，一路小跑靠在彩钢棚立柱上向坑里探出了脑袋。

坑不深，不足5米，直上直下，坑壁清晰可见挖掘机斗齿的痕迹，坑底中央盖着厚实的塑料膜，膜边沿压着一圈破砖头。从形状看，塑料膜下存有一个不规则的长方体，一边高，一边像是塌陷一样的摊着。

是有货，没错，曼华和老秦头诚不欺我。

可能是前几天下了泞雨，工地土有些松软，沾鞋，原本担心会留下行迹，却也让我在下坑时省了不少力。

将背包反背在胸前，沿着方坑的角落，背部紧贴着坑壁，我快速的滑了下去，一个深蹲，前扑泄力，蛤蟆似的趴在地上来了个嘴刹。我就势向着塑料布磕了三个响头，算是给塑料布下的正主行了见面大礼。

一股子咸苦味儿，噗呲吐出嘴里的黄泥。塑料布就在眼前，时不待我。来都来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戴上白日里工地垃圾堆淘来的劳保麻布手套，拿开砖头，我掀起了塑料布的一角。

黑粘的泥地里横放着一具腐烂的朽木棺材，看不出来任何漆面，花纹，颜料，木材朽烂得不成样子，长不到2米，宽高都不过70公分，棺材盖断成不规则的两截，勉强凑合着搭在棺材面儿上，断口看着像是挖掘机斗砸出来的新口儿。周围地面也没见啥瓦罐瓷器金银陶器，棺材主儿啥情况，屯了些啥宝贝，能捡个多大点儿漏，还得进深探探。

塑料膜下泥地有些粘稠，甩掉鞋边的黑泥，我弓身钻进了塑料布。

布下弥漫着一股子腐臭，夹杂着塑料膜的胶味儿直冲面门。靠近了棺材板，腐臭更加集中，板上看不出来油漆，颜料，花纹，就是乡下二月间泞雨后常见的烂木头样，朽坏的木纹中夹杂着黑粘的泥土，若是在乡里，晒上几日也是很好的引火柴。

上手摸更觉木料潮湿，一掰竟轻松的拽下巴掌大木块，清晰可见的木纹里，手指捻开木屑，第一次见到这素未蒙面的，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紧张，激动，甚至有一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是盗墓捡漏求财来的，想什么情怀主义”，甩了甩头脸，定了心神，我从背包里掏出那块比砖头还大的电筒。没错，就是农村走夜路常用的那种大块头电筒，后面一坨砖头大小的电池，能插在插座里充电，走夜路遇上歹徒，还能当作砖头砸烂对方脑袋。手电前面灯桶像个倒油的漏斗，射程不过两三米，全国统一售价15块，这也是那时的我能承受的最高昂的电器了。

轻敲了两下棺材盖板，这是小时候看坝坝电影《三盗珍妃墓》里的动作，人敲二鬼敲三，就和去人家里做客敲门一个道理，进人屋总得事先打个招呼，若是棺材里的没有回应，就当是默许了，若是有异动，再先礼后兵降妖除魔也是师出有名。

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我向着棺材盖板断口打开了手电。

棺材板断口在腰部偏上的位置，手电的光线弥散，看不进里面的情形，只觉得棺材里深渊的黑暗中恍惚有一点暗淡的反光。

反光，就是有光面呀，不是金银总有玉石，再不济挖个烂瓷片也能解了眼前这两兜一样重的困境呀。

钱壮怂人胆，胸中涌出牛犊之气，深吸一口气，我向盖板伸出了罪恶之手。

两分钟后，我手停在盖板上不敢移动分毫。没错，我清晰的感觉到了棺材板规律的晃动，尽管微弱，仍能感觉到似乎是棺材里极其克制的呼吸频率。我尝试着屏气，战栗着继续感受棺材板的震动。

是的，绝对不是我的呼吸，绝对不是我的心跳，这里面，绝对有活物，那呼吸声，似乎体格还不小。

那活物似乎感觉到外面的情况，也在极其审慎的克制呼吸。

感受到这一频率，目睹眼前这具幽森的百年棺材，我触电般缩回双手，抱紧手电，遍体冒寒，战栗不止，胸中那股初生牛犊之气冲撞得心跳砰然，几乎要被拿捏得呕吐出来。

第一次出手就遇上粽子，这运气，只怕我不是吃这碗饭的了吧。

塑料布下，弓身蜷缩的我，面对着一具腐朽存有活物的棺材。面朝棺材，我手里紧抱着大块头手电，就在我几乎要抑制不住尖叫狂奔退缩之时，危险再次袭来。

外围，杂乱的脚步向着塑料布四周围拢而来。

看着轮廓，是四个壮汉包抄了塑料布。

四人围在四角，没有言语，安静的似乎在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