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间军事基地，安德烈.特伍德走出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寂静，从海面吹过来的风，腥咸的湿气中，透着刀子一样的冰冷，安德烈不由自主裹了裹衣服，便向主楼走去。

昨晚一夜狂欢，基地的士兵大多还在沉睡，不过安德烈并不担心，哈里森司令是一名出色的军人，也是优秀的指挥官，越是狂欢这样的活动，他越不会放松警惕。

更何况，岩间基地的防御系统，是霸国天穹防御系统的重要节点之一，跟全球所有的军事基地、以及国防部共享信息，具备海、陆、空、天、以及网络空间的联合作战能力。

每时每刻，基地的超算AI都在处理海量的数据，这些数据来自于卫星、雷达、无人机、值班预警机、潜艇、军舰、互联网等等。

而超算AI的任务，就是从这些数据里，寻找任何可能的潜在威胁，不管这些威胁是来自于实体的武器，还是数据攻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作战方案，并将方案分解为任务，分发到相应的攻击单元，从而将威胁消灭于尽可能早的阶段。

把敌人消灭在成为敌人之前！这是哈里森的名言，也是安德烈欣赏的战争理念。

走进圆形的主楼，里面温暖如春，伊芙琳已经站在门内等候，安德烈脱下厚厚的外套交给伊芙琳，二人便一同向三楼走去。

伊芙琳身材高挑丰满，身上散发着令人愉快的香水味道，一身定制的军服穿在身上，显得英姿飒爽。

安德烈看了看表，差10分钟2点，不禁对伊芙琳的守时十分满意。

“有什么重要新闻？”

安德烈一边上楼，一边习惯性地问道。

伊芙琳紧随其后，回答十分简洁：“一，川岛直男遵守了诺言，一早就发布了申明，谴责龙国盗取基因数据；二，龙国科技部今天下午将有重大新闻发布，已经向各大媒体发出邀请函，据内线消息，应该是与‘光明未来’有关系。”

“哦”

安德烈停下脚步看了看伊芙琳，随即继续爬楼梯：“他们反应倒是很快，向全球公布‘光明未来’计划，变被动为主动，我们反而不好出牌了，看来......这是他们的Plan B。还有吗？”

伊芙琳撇了撇嘴：“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过是一些每次Party都会发生的事，昨晚，又有三名前来参加Party的东渡女军官被侵犯，其中一人自尽了，据说......刚与丈夫渡完蜜月，施暴者是五名低阶军官，已经被宪兵队控制。”

“Fuck！”

安德烈再次停下脚步看了看伊芙琳，随即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吩咐：“去我办公室等我。”

伊芙琳站住，惊讶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安德烈，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安德烈步履匆匆上到三楼，来到总司令哈里森办公室，敲门，不等里面回应便快速推门走了进去。

“Hi，安德烈。”

哈里森并没有注意到安德烈脸色异常，居然十分罕见地主动起身打招呼：“‘敏捷行动’取得重大胜利，我要祝贺你和你的团队，安德烈，Good Job！”

安德烈却脸色阴沉走到哈里森面前：“Sir，侵犯东渡女军人的军官，你打算怎么处理？”

“已经被宪兵队控制起来了，当然是送回国内审判。”

哈里森稍微皱了皱眉：“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应该讨论这些小事。安德烈，我们是占领军，当然要维护占领军的体面，难道要把他们交给当地审判。”

“好......吧！”

安德烈从哈里森最后几句话中已经听出了不满，他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几乎是所有基地的惯例，不是自己可以改变的。

“这就对了，安德烈。”

哈里森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你现在应该准备自己的庆功仪式了。”

安德烈脸上露出疑惑：“庆功仪式？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安德烈，我也是刚刚收到通知。”

哈里森重新坐回椅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安德烈：“国防部特派员的专机已经起飞，将于今天晚上到达，他们......将为你授勋，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回去准备你的演讲词吧。嗯......安德烈，你在听我讲话吗？”

安德烈愣了一秒钟，随即立正，敬礼：“Yes Sir”

哈里森奇怪地看着安德烈，他现在才发现，安德烈今天一直情绪不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安德烈，你怎么不太高兴，‘敏捷行动’获得成功，难道不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哈里森惊讶地看着安德烈。

“是的，长官，当然值得庆祝。”

安德烈的声音依旧很沉闷：“可是长官，如果东乡智的阴谋是‘重铸计划’，那冈本川看到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哈里森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安德烈以前怀疑过，东乡智的计划可能跟冈本川看到的东西有关系，现在这个怀疑被否定了，那冈本川元机中的数据，又该怎么解释呢？

哈里森心中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个秘密，可能比‘重铸计划’更加惊人。

“是啊，安德烈，我期待你给我们答案。”

哈里森严肃地看着安德烈，语气凝重。

安德烈敬礼：“当然，长官，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长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回去准备了。”

安德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脸上并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一脸阴沉。伊芙琳看见他进来，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疑惑地看着他：“Sir，哈里森长官找你......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安德烈一脸冷漠：“没有，晚上有国防部的特派员专程过来，为我们庆功。”

“可是......”

伊芙琳惊讶道：“您看起来并不高兴。”

安德烈突然看着看着伊芙琳，一字一顿说道：“伊芙琳，你去宪兵队，以我的名义查询几名犯罪军官的元机ID，我是基地首席情报官，我有这个权力。”

伊芙琳声音有点颤抖：“Sir，你要干什么？”

安德烈突然狞笑了一下：“我要神经阉割他们。”

“可是......”

伊芙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是违法的，这是一级伤害，而且是对自己人。”

“我是维护军纪。”

安德烈斩钉截铁打断伊芙琳：“你去找柳生云舒，让他通过惊都警察厅网络侦缉科的电脑执行，他那里有现成的程序，可以通过元机，删除大脑皮层的功能区，懂吗？”

伊芙琳笑了，笑得很明媚，露出红唇里两排洁白的牙齿：“是的长官，柳生一定乐意效劳，他现在是丧家之犬，正在焦急地等待主人的新号令。”

......

......

阳明斋，地下密室，房间很昏暗，只有两面墙上亮着壁灯，东乡智和小松健次郎并排跪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面前放着一个茶几一样的工作台，美津子脸色苍白躺在工作台上，像沉睡的公主一般美丽。

惊都冬日的傍晚，外面已经天寒地冻，密室里却很温暖、很安静，恒温恒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跪了一下午。

美津子昨天下午被柳生云舒枪杀，东乡智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却也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了一下，此时精神已经好了不少。

“她爱过你吗？”

沉默中，响起东乡智喃喃的声音，声音苍老得令人难以置信。

“是的，有时很强烈。”

小松健次郎思考良久，也轻声回答道：“她的元机试图爱过我，但是被大脑修正了，那毕竟是夫人的大脑，夫人......虽然因为车祸去世了20年，虽然在冰柜中冬眠了18年，但是对总裁的爱......是坚不可摧的，甚至不惜为总裁赴死。”

东乡智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她的元机，已经具有独立意识了，是吗？”

“是的，总裁。”

小松的语气略显激动：“美津子是小松科技最杰出的作品，她的元机通过特殊的类神经元算法，通过短短两年时间的训练，就初步学会了大脑的思考方式，具备了硅基生命的初步特征，可以说，美津子是硅基生命的始祖，她的意义，不亚于人类进化史上的露西祖母，只要她的元机继续与大脑结合，它就会不停地自我进化。......可惜，被柳生云舒击中心脏，导致大脑因缺血而死亡。”

“没什么可惜的，健次郎。”

东乡智的声音显得很空灵：“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对她而言，活着也是痛苦，你想象过元机与大脑互相撕裂的痛苦吗？”

小松健次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美津子苍白而美丽的脸庞，他也不确定，自己和美津子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

但是他知道东乡智说的是对的，他能感受到美津子的纠结和撕裂。美津子很享受、也很迷恋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光，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担忧东乡智。

最终，大脑击败了元机，对东乡智的思念还是战胜了爱情，美津子出国一个月不到，便强烈要求回到东乡智身边。

从这一点来说，小松健次郎对东乡智是嫉妒的，虽然他知道美津子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血肉之躯，她只是自己和东乡智的一个杰出的试验品。

可他还是嫉妒。

沉默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东乡智突然亢奋地哼了一声。

“哼！所有人都以为阳明斋最大的秘密是‘重铸计划’，其实美津子才是，所有人都以为获得硅基生命的途径是AI，其实类神经元算法才是，人类科技最高的制高点，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不过......次郎，硅基生命对人类来说，是威胁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它程序的底层逻辑，总裁。”

小松健次郎谨慎地答道：“程序对于硅基生命，就像本能之于碳基生命。比如美津子，如果我们定义她的程序底层逻辑是服从，那么忠诚就会像锁扣一样锁住它的本能。不过总裁，美津子是如此聪明，谁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意外发生。”

东乡智不再说话，沉默许久之后，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次郎，改天，陪我去祭奠一下介川恒一吧。”

“介川？”

小松健次郎不解地看着东乡智：“他不是背叛了总裁吗？”

东乡智摇了摇头：“不能这样讲，次郎，慷慨悲歌易，从容赴死难，介川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比川岛，唉......”

小松健次郎低下头：“是啊，想不到川岛直男会这样。”

“不奇怪，次郎。”

东乡智面无表情：“自从他见了一次那个乔安娜，我就发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回报我。”

“是，总裁。”

小松健次郎低头答应。

“哼！”

东乡智突然又神经质地哼了一声，眼中凶光毕现：“我已经放出消息，出价500万美元，买柳生云舒的命。”

小松健次郎惊讶地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500万？”

“500万不行，那就1000万，没有人的人性能经得起1000万美元的考验。”

东乡智狞笑一声，语气突然又变得和蔼：“不说这些了。次郎，我跟你父亲是密友，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而你，你帮我造就了美津子，让夫人的生命在18年后重现，我......谢谢你。”

东乡智说完，突然面向小松健次郎，深深鞠了一躬。

小松赶紧低头还礼：“哪里总裁，要不是你的资金支持，小松科技早就倒闭了，我替父亲谢谢你。”

东乡智突然慈祥地笑了：“次郎应该有光明的未来，你不要再陪着我了，去好好发展小松科技吧，有任何资金上的需求，去找斋藤就可以了。记住，忘掉美津子的事情，否则会给你带来杀生之祸，懂吗？”

“为什么？总裁。”

小松健次郎不解地问道。

“唉，次郎。”

东乡智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悲凉：“国家弱小，你就不配拥有美玉，知道吗？龙国人有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以好好读一下。”

“是，总裁。”

小松健次郎抬起头，脸色苍白。

......

......

岩间军事基地，巨大的圆形主楼在黑夜中悄然矗立，主楼顶部，四个红灯在黑暗中有规律地闪烁，向频繁起降的各种飞行器予以警示。

五楼的大会议室灯火辉煌，家具已经被临时清空，诺大的会议室显得空荡荡的，哈里森带着安德烈安静地站立在会议室中央，伊芙琳和一众参谋站在他们身后。

哈里森抬腕看了看表，对身边的安德烈说道：“快了，飞机八点落地，差不多该到了。”

“特派员先生的高效令人印象深刻，下飞机就直接主持仪式。”

安德烈有点无所谓：“将军，这位特派员先生究竟是谁呢？难道连您也不知道？”

哈里森笑了笑：“通报里并没有说，应该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放心吧，我派参谋长乔伊亲自迎接，不管怎么说，特派员算国防部长的全权代表，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安德烈还想调侃几句，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却有力的脚步声，便迅速立正，看向门口。

脚步声停在会议室门外，参谋长乔伊随即出现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特派员先生，请。”

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安德烈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克拉克.派克！

国防部少将情报参谋，那个曾经质询安德烈却被叫停，最后被紧急召回国内的克拉克.派克。

克拉克满面春风走进会议室，进门之后就径直走到哈里森面前，立正、敬礼：“将军，我又回来了。”

“欢迎！”

哈里森稍微有点诧异，不过很快平静下来，略显随意地回礼后，便指着安德烈：“安德烈才是今天的主角。”

克拉克却没有理会哈里森的暗示，继续说道：“我代表部长先生向岩间基地表示祝贺，部长对你们的工作十分欣赏！”

“谢谢部长先生。”

哈里森礼貌回应，并再次暗示克拉克：“这离不开安德烈团队的杰出表现。”

“当然！Hi，安德烈。”

克拉克这才转向安德烈，并给了他一个十分热烈的拥抱，随即后退一步，严肃地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特伍德中校，我代表部长先生，向你和你的团队，在此次‘敏捷行动’中的杰出贡献，表示高度赞赏，并代表国防部，向你和伊芙琳少尉颁发银星勋章。”

“谢谢部长先生，谢谢克拉克将军。”

安德烈一向不苟言笑，此时也略显激动，脸色有一丝苍白。

克拉克对这样的氛围非常满意，便向后看了看，一位随行参谋立即上前，将一个打开的盒子捧到克拉克面前，克拉克从盒子里取出一枚银质勋章，然后非常庄严地别在安德烈胸前。

“安德烈中校，下面请你为伊芙琳女士佩戴勋章。”

克拉克微笑着看着安德烈，双手将另一枚银星勋章递到安德烈手上。

“Yes Sir”

安德烈立正，敬礼，胸膛微微起伏，随即从克拉克手上取过勋章，跨步走到伊芙琳面前，定睛看着伊芙琳。

伊芙琳抬头挺胸，站得笔直，脸色因激动而变得苍白，深邃的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红唇高鼻，庄重而艳丽。

安德烈小心地将勋章佩戴在伊芙琳胸前，随即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眼睛：“伊芙琳少尉，这是你该得的，你配得上这样的荣誉。”

“Thank You Sir。”

伊芙琳眼中涌出泪水，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能与长官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哈里森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们，随即带头鼓掌，会议室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克拉克似乎也很感动，悄悄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待安德烈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突然轻轻咳嗽一声，随即大声说道：“下面宣布国防部命令。”

所有人立即站好，安德烈和伊芙琳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克拉克。

“国防部命令，安德烈.特伍德中校即日起调回国防部，岩间基地首席情报官的工作由克拉克.派克少将兼任，命令完毕。”

会议室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克拉克，克拉克却突然换了一副笑脸，兴高采烈地看着安德烈：“祝贺你，安德烈，此次调回国防部，必定被委以重任。”

安德烈还没反应过来，哈里森突然奇怪地问克拉克：“仪式结束了吗？特派员先生。”

克拉克转头笑着看向哈里森：“是的，将军，再次向岩间基地和安德烈中校表示祝贺。”

“可是......”

哈里森不解地看着克拉克：“我还以为，以安德烈的贡献，他的军衔至少应该晋升一级，他现在还是中校，这对他明显不公平。”

“哈里森将军。”

克拉克微笑着说道：“我也认为这对安德烈不公平，可是他在岩间基地服务这么多年，不是也一直没有晋升吗？”

“特派员先生，话不能这样讲。”

参谋长乔伊发现哈里森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赶紧出来斡旋：“有很多事情，我相信安德烈中校是可以理解的，是吧？安德烈。”

“是的，我理解。”

安德烈冷漠地看着乔伊：“我是什么军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国今天下午向全球公开发布了‘光明未来’计划，把阴谋变成了阳谋，我们似乎还没有更好的对策。”

“安德烈中校说得对。”

克拉克微笑着说道：“不过国家间的竞争，讲的是实力的比拼，跟什么阳谋阴谋，似乎关系不大。”

安德烈突然抬手向克拉克敬了一个军礼，随即表情坚毅地说道：“克拉克将军说得对，国家间的竞争，讲的是实力的比拼，我们的实力，足够支持我们与任何国家的竞争，这是我们的荣幸。将军，国防部的命令要求我即日返回，不过能否容我几天时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当然，安德烈中校，当然。”

克拉克大度地说道：“我相信哈里森将军和我一样，真心希望你多留几天，从我私人的角度，我还有许多事情要请教。”

安德烈没有说话，只是向克拉克微微点头致谢，随即回头看着伊芙琳，严肃地说道：“伊芙琳，希望不至于因为此事的发生，而影响我们最后任务的执行。”

伊芙琳涨红了脸，愤怒地看着安德烈：“长官，这是对我的侮辱。”

“谢谢！”

安德烈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走出了会议室。